罗帐方床，四面开窗，春到正暖，吹动着外面的花草树木，一股清香味四处乱串，复玉起身，她身上仅着一件宽袖圆领的轻衫，灰白的肤色加之面无表情的脸庞，坐在方床边上，一双白仁看着屋中摆设。
铜镜、梳妆台、胭脂、画眉膏……
若不是自己坐在这屋子里，怕还以为是哪位大小姐的闺房。
复玉缓缓起身，双手垂于身前，后背微佝，四肢十分僵硬的往梳妆台前走去。
橙黄的镜面将人给照的走形，却不难看出她如今是什么模样。
一双全白的眼眸，光头无发，身着圆领白袍，衣襟绣荷，这衣裳据说是顾国师顾无月穿旧了的，复玉本虽个子高，身形却很瘦，撑不起男子的衣物，所以也只能任由它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她其实不用穿衣服也行，但麒麟那个小太监执意要让她穿，锦瑟也觉得不穿衣服会很冷，便任由麒麟去旧衣苑寻衣服去了。
宫中闲衣最多的，便是顾无月了，他那白衣若是沾染上什么油污洗不净，便直接扔给了旧衣苑。
宫中大多都是做活的人，嫌白衣不耐脏而且宽袖大摆太过拖沓，没人愿意捡着穿，那等上好的料子又不能拆了当抹布，宫中之物亦不能拿到外面典当……事而顾无月的衣裳只能越堆越多，直至旧衣苑中就只剩下顾无月的衣服了……
麒麟一抱一大堆，全塞到了复玉的屋子里，让她这个半死人捡了个大便宜。
她自镜前移开，顶开屋门而出，锦瑟正在屋内洗脸漱口，她便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外面等他出来。
宜静园的內侍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复玉会整日跟在锦瑟的的身边，除了他睡觉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真真是做到了护他周全这一点。
天暖了便不用再穿的厚重，礼夙堂发了一季新“校服”，对襟白里为底，外罩一层杏黄色的儒衫。
锦瑟的发短发黄，穿着这么一身如同新出的春芽儿，水嫩的让人看了便喜欢。
他一出门，便看到了守在门外的复玉，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走吧。”
复玉被拉着往前快走了两步，歪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有些……习以为常。
礼夙堂，复玉进不得，里面是供富家子弟同皇子们学习的地方，先不说她身为众人户口中的妖物进去了会不会被人赶出来，引起恐慌是一定的。
就比如说现在，她站在门口就已经让许多学生们心惊胆战了。
“八皇子，能不能请你不要将这妖物给带来了？”
今日不是顾无月上课，来的是交了桢姓三代皇子的老太傅，他手拿一把戒尺，那戒尺是先皇所赠，只要是进了这学堂，不管是太子还是太子，做错事了，都可以打。
他虽年事已高，但身子骨好，打起不听话的小孩子，那叫一个吓人，锦瑟虽没被他打过，却也是怕的。
“梁太傅……是鬼女要随瑟儿一道，瑟儿……瑟儿也没办法。”
梁太傅瞪眼看了看锦瑟又看了看外面的鬼女，抖了抖手中的戒尺：“你若是没办法，需日日带着她，那你每日进堂，需得被责十下手心。”
锦瑟怕的往后一闪，忙低下头。
“是……”
复玉一个人站在礼夙堂外面也不闷，骁王家的小世子桢溢暄偶尔会对着她做几个鬼脸，然后她就会恶趣味的等着看什么时候他会被太傅抓到小辫子，赏几下手心。
偶尔见他真被打了，复玉还会慢慢的动一动，表示一下：打得好。
但这小世子就是个皮性子，总喜欢做些小动作，越被打反倒越皮。
他们上课的时间相对来说比较短，上午也就一个时辰的讨学，皇宫中自然有御厨给这些世家公子和皇子们准备午膳，到了下午一般都是学习琴棋书画来陶冶情操，若是遇上好天气，还可以到御花园前的空地上练习射箭，踢踢蹴鞠。
今日下学以后，溢暄跟着他们去了宜静园，看到被重新翻修了一下的宜静园，不禁啧啧了两声。
“这里虽没有萧雨殿精致，没太和殿气派，但胜在院子多，空地大，若是将我的马驹牵来，还能快跑几圈。”
麒麟站在一旁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世子呀，你当咱小殿下的宜静园是遛马场吗？”
这麒麟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管不住一张嘴，加上这两个小人儿虽然身份尊贵，却都只是小孩没什么架子，便由着他说，偶尔还会对上两句。
“八皇子这儿连雪花糕都食不上了，我惦记他的园子遛马，陛下也管不着。”
锦瑟伸出小拳头砸了一下溢暄的肩膀：“你打抱不平的方式，可以换一下。”
复玉默默的听着，瞬间觉得做皇帝不容易，更觉得做皇帝的孩子更不容易。
锦瑟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桢帝宠爱了？复玉是听宜静园里的內侍们说过，说是因为锦瑟在桢帝面前为她求情，才惹得桢帝生气，这一气之下，便不管他了。
可复玉隐约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可具体要说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复玉总记得萧雨殿大火，她带着锦瑟死里逃生，桢帝在见到锦瑟还活着，那狂喜之下的疼惜脸，便觉得这中间，一定是有无法言喻的苦衷。
四月四清明日，学堂沐休，因今日桢帝要上出宫上太明山祭拜先祖，两朝元老同随之外，骁王也需去，溢暄便偷偷溜出骁王府，穿着一身便装去找锦瑟。
“锦瑟，你随我去宫外野猎吧！”
锦瑟正蹲在地上跟麒麟扔石子玩，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他：“出宫？我能出宫吗？”
溢暄背着一把小巧的弓箭，腰间绑着箭筒，他迈出自己的小脚，脚上踏靴，靴口处塞着一把带鞘的匕首。
“有我保护你，怕什么！”
麒麟见锦瑟被溢暄的话套去了心思，便收起了石子。
“小殿下，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私自出宫，被发现了可是要挨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