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严云天满头大汗,浑身打着摆子,两只手不停地摸摸腿又摸摸手,似乎是在确定它们还在不在。
其旁的严正明也一直心酸地望着他,看自己的儿子这幅模样,他不由老泪纵横。少一只手一条腿,那是怎样的概念,无法自足,无法生活,再者他儿子向来注重脸面,可能还会因此轻生。
撇过头,严正明在严云天看不见的地方,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
“爸……你,你救救我。”严云天嗫嚅着煞白的嘴唇,结结巴巴颤抖的说完。
泪水从严云天额头滑下,脸上无一丝血色,眼睛透着浓浓的惶恐且没有焦距,显然整个人处于在了害怕即将崩溃的边缘。这样子看得严正明的心阵阵抽痛。
以前他的儿子的确有些放荡不羁无法无天,可总的来说,并无大错。严云天在他眼前,一向挺乖的,除了一些想法不和的事情发生分歧外,其他都还好。
这次,云天去勾搭叶澜,说起来还有他的错,他有一次和一商业伙伴聊起了关于叶澜的事,当时云天去找他,他并没有避讳这个话题,也可能就是因为此才让云天对她产生了兴趣。
伸手抚上严云天潮热的额头,严正明用手指抚了抚,摸了摸,知子莫若父。从严云天颤抖的额头,希翼惊恐的双眼,严正明就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无助害怕。
此刻的严云天就好比一个落水的人,他在湍急的水流中拼命的挣扎着,忽无意间瞥见了严正明这颗浮木,他死命的游过去,把所有活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根浮木身上。
可是,严云天不知道啊,严正明这颗浮木已经湿了,自身难保了。
心里无声的苦笑一声,严正明在严云天不可置信还带着几分祈求的目光中慢慢的缩回了手。
老了,真的是老了。严正明心狠背过身挡住和避开严云天的所有目光,这才觉,身心疲惫,提不起半点力气和精神。
不是严正明不想救儿子,而是他真的没办法。如果有希望在,他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儿子,他和他儿子相依为命多年,不说是他身上的肉,单凭这份感情,他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
这得罪的不是别人是顾夜白啊!
江城顾夜白,商界的头号人物,是站在金字塔巅峰的男人。这男人自从当上顾氏总裁后,将顾氏的产业足足翻了几十倍更甚至上百倍。
能这么快的崛起,当然要归居他的魄力和手段。
一般初临商界的新人,都会虚心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往前走。而顾夜白完完全全不是,听说他刚当上顾氏总裁时,不顾众股东反对,签下了一个运转资金达五十亿以上的大合约。
最后,当然他赢了。并把这次合作中,一些不看好他,四处散发谣言的人给开除了,股份也被集团收回。
他才识过人,有胆有谋,一身的魄力让不少人折服。
这些关于智谋方面的事让严正明由衷的佩服,但这还不足以让他无能为力,更严重的是其他事。
顾夜白在商界的号召力非同凡响,曾经有一个与严正明公司有过合作的公司,因一些私人原因得罪了顾夜白,不出半天,所有合作商单方面取消合作,下面的执照厂商也悉数罢工,最后这公司被活活架破产。
还有,商界上,还用了八个字形容顾夜白——一言不合大杀四方。
无论这八个字有没有夸大,他的儿子严云天惹到了金字塔上的男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善终。
至于严建立,他先前被顾夜白吓得半死,忙不迭丢下两人跑了,刚才严正明还抱着侥幸的给他打了个电话,对方挂断了他,这显然就是要明哲保身。
严正明根本没想过顾夜白还活着,这一次他是大大的失策了,以至于葬送了他们父子俩。
想着前方无路,想着严云天流失一腿一手,严正明在这一刻甚至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与其让严云天没有希望死气沉沉的活在世上,不如……早点投胎。
泛黄暗沉的手掌紧紧握着,指尖微凸的一点点指甲嵌进了粗糙厚实的手掌心,一丝丝血液从掌心窜出,严正明仍是不知痛的死死握着,望着窗外的一双浑浊的眼眸隐晦无光。
为什么会到现在这个地步?为什么?严云天想不通。
他一个月前还在和兄弟们玩车,拼酒,谈不可说的事。那时的他,是多么的随性,多么的不可一世,多么的随心所欲,多么的鲜活,仿若昨夕。
然而,到了不久后的今天,他却走上了死亡无望的道路。
一旦残废,他能做什么?整天享受着别人的异样可怜悲悯的目光吗?
他不要,他通通不要。
“爸,我答应你以后好好管理公司,也不出去玩,不出去浪了,你帮帮我好不好?”严云天撕着嗓子急切说完。
如果以前严云天说出这番话,严正明不敢想象他会高兴成什么样。但如今,这句话却如同在心口上捅了一刀,痛不欲生。
其父的沉默让严云天心里发慌,他一把抓住严正明的手臂大力摇着,哀求,“爸?”
心如被一把刀一点点的剜着,疼得严正明都快不能呼吸了,他没有转身,伸出左手,覆住握着他右手臂上的火热如钳子的手掌,手一点一点的用力,把那只手掌的手指一根根剥落。
“爸?”严云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父亲大力剥掉。一向疼爱他的溺爱他的父亲,怎么会?严云天难以置信。
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湮灭,跳动的心一点点归于死寂,严云天愣愣的傻傻的耸拉着身体坐在后座上。父亲不管他了,最后的希望现如今也破灭了,他还能干嘛?
泪水模糊了视线,严正明都快忆不起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反正今天是他严正明这辈子掉眼泪最多的时刻。
他向来以男儿留血不流泪来要求他和严云天,然而现在,悲到深处不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