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莹随后被安排在奉天的一个小院里。
到那的第二天,她发现自己的行李早已被安置在那,一样不缺。
院子不大,却“五脏俱全”,卧房、厨房、客厅,外带一个小花园,里面种有几株玉兰树,两盆牡丹大概是因为有人精心管理,叶片鲜亮,淡黄的腊梅傲立在围墙边,正在寒风中吐露芬芳。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清净,雅致。
院子里就住了司若莹一个“主人”,另外有两个下人,女的自称李妈,负责做饭洗衣,打扫。另一个是李妈男人,名叫王六,做些杂务,并负责小院的安全。
小地方被两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李妈竟然做得一手上好的沪菜,让司若莹颇为惊喜,心头感念楚茂霖用心安排的同时,也不禁挂念起他的伤情来。
她试着跟两人打听了一下楚茂霖的情况,两人都表示并不清楚,他们也只是负责照应她在此的生活,不让打听其他事,并让她为了安全起见,深居简出。
司若莹足不出户,在小院里一呆就是半月,每天手不释卷,借此打发时间。有太阳的日子,她就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也不知楚茂霖自哪里淘的,除了一些罕见的文学类的古籍,还有一些古玩字画,专门在一件屋子里摆放着。
以前对古董并无甚兴趣的她不定是否因为百无聊赖,竟然对着这些东西渐渐生出些兴趣来。
那些绘画作品中,几幅盖着张大千印鉴的山水画引起的司若莹的注意。
张大千作为一名青年画家,刚在上海暂露头角,名气还不是很大,而楚茂霖竟然将那么几幅他的画跟古代大师的收藏在一起,让人不能不猜测张大千在楚茂霖心中的地位。
想来,楚茂霖应是一个很懂艺术,喜欢结交名流雅士之人。
司若莹记起,初见,楚茂霖就向她透露了文艺爱好和修养,想必有一定造诣,如若在战场上还有出奇表现的话,那真是文武全才了,记起那晚遭遇突袭,他倒是身手敏捷,反应奇快,若没有她拖累,估计也不会受伤,也难怪外间会传他是东北王楚兴邦最为看好的接班人了。
只是这样的人物,究竟谁会对他下手?
又过了几日,久未露面的楚茂霖终于出现在了小院,是时,司若莹正背对院子门口方向,站在梅树底下,突然诗兴大发,脑中一句古诗涌出喉间“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似君”。
“少帅。”
司若莹刚脱口念出那句,就听到李妈带着点意外的恭敬声音,心头一惊,咋然回头,看向小院门口,随即就见那道在脑中萦绕数回的身影立在门内,眼中含着深意看着自己。
心头很想立即奔过去问候一番,司若莹却终究出于矜持,站在原地,却如何也不肯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楚茂霖对李妈挥挥手,待她去忙活了,才迈着稳健的步子朝着司若莹行来,终究在她身侧停下:“想我了?”
“什么?没有啊!”司若莹脸色羞红,心头暗恼,本想客气对他,怎想他一来就不正经。
“刚刚那句诗歌莫非是我听错了?”
楚茂霖唇角带着点轻嘲,将卢仝的一首《有所思》诵出: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
今日美人弃我去,青楼珠箔天之涯。
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
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
心断绝,几千里?
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
湘江两岸花木深,美人不见愁人心。
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
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此时,若司若莹再不能领会楚茂霖的话意,未免太迟钝了,他无非是用这种方式暗笑
她此前正在触景生情,深深思念他。
只是,除此之外,她莫名地从这诗中读出了感伤,这感伤,不尽是诗人传达的,更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预告。
心头被难过的情绪拥塞,司若莹倒忽略了楚茂霖的揶揄。
楚茂霖见司若莹久久不言,脸上有感伤的情绪透出,便一收早间的轻慢,温声问道:“你怎么了?不会是想家了吧?”
司若莹自然不便讲出心中真正所思,顺势幽幽开口,应道:“算起来我离家已有月余,不知家中情形如何,若给家人引来祸事,叫我如何心安。”
“不巧,我手上正好有一封你哥哥寄来的家书,可……”
“在哪?快给我看看。”
不待楚茂霖说完,司若莹已然急切地伸出手去,全没了一贯的矜持。
楚茂霖见司若莹急切的模样,微微一笑,将一个牛皮纸信封递到她手里。
“谢谢。”司若莹顾不上正眼去瞧楚茂霖,接过信,稍一迟疑,走到一旁撕开,快速浏览过去。
“如何?家中情况可还好?”
楚茂霖一直留意着司若莹脸上的表情变幻,待她看完,轻声问道。
司若莹意犹未尽地再看了信纸一眼,慢慢收起,语气却游移不决:“三哥说家中一切尚好,只是我仍担心……”
“怕他报喜不报忧?”
楚茂霖一语戳中司若莹心思。
司若莹再不掩饰,点头道:“蒋家并不像是好相与之人,怎会轻了,他越是粉饰太平,我越是不敢尽信。”
“我有那边的最新消息,蒋家确实没有多为难司家。”楚茂霖笃定言道。
司若莹定睛瞧了楚茂霖还一会,兀自摇头,却听他继续讲道:“司建坤是你的父亲,你应知道,他擅长谋算,必然是想出了法子牵制蒋虎威,除此之外,你跟蒋正荣的婚约并未因你逃婚撕毁,只是婚期延后,如此一来,对蒋家的损失也降低了,是以,他们并不会急着闹腾。”
“婚期推迟!”
司若莹惊呼出声。
意思是说,她虽然逃了出来,却指不定哪时被抓回去,继续未完成的部分?那她不是白逃了!
“推迟到什么时候?”司若莹心头焦灼,随即问出她最担心的问题。
似乎现在能期望的是约定期限内,自己没有被找到,那样,蒋家应不会听任婚期无限期推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