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司若俊驱车将司若莹载回司家。
司若莹下车,望着熟悉的大门和庭院,心中千头万绪,然此刻没有闲暇容她伤感,在院中稍作停留,就直奔司夫人住的那间院子。
家中的人多已歇下,家里的佣人,已然被司若俊想办法支开,司若莹特意戴了帽子,打扮也偏成熟,家中的佣人即便远远看到,也认不出她来,只当是司若俊带回的外人。
一路还算畅通无阻。
司若莹进入司夫人院子时,她早已候在院中,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只留她一人。
司夫人见到司若莹,将她周身上下都打量了两遍,眼中多少透着点陌生,直到司若莹摘下帽子,捏在手中,才激动地唤道:“若儿,我的若儿……”
她说了这几个字,便哽咽了,再讲不下去。
司若莹眼中含泪,立刻跑过去,在司夫人跟前跪下:“妈,女儿不孝,害您挂念……”
“若儿,快起来,快起来!”司夫人一脸的心疼,伸手将司若莹扯起来。
司若莹顺势抱住了司夫人,悲怆地喊了声“妈”,亦是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母女俩抱成一团,大声哭泣,哭声里既带了悲伤,又夹着久别重逢的欢喜。
司若俊在旁边看着,脸上禁不住露出唏嘘的神色,下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朝着外头望了望,复又走过去,将院子的门掩得更严一些。
待母女俩的情绪稍定,司若俊便赶紧说道:“小五回来是喜事,母亲休要过度悲伤。小五,你跟妈去屋里头坐着说话罢。”
母女俩这才分开,司夫人情绪稍定,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望着同样眼眶红红的司若莹:“对,赶紧到屋里头去。”
“好。”司若莹也逝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应了声,亲昵地拉住司夫人的袖子。
司夫人禁不住又仔细打量了司若莹两眼,随后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司若俊:“才离家半年多,你妹妹看起来倒像是长大了几岁一般。”
司若莹微微抿了点笑容,没说话,司若俊接口道:“这是好事啊,妹妹现今能独挡一面,凡事能自己处理、应对,可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
司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过来拉紧了司若莹的手,刚好已经进了屋内,母女俩挨着坐在了圆桌旁边,司若俊坐到隔得远一些的红漆雕花圆凳上。
司夫人望向桌上摆的,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眼中又亮闪闪的,伸手指了指:“若儿,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黑米糕,刚蒸好的,吃几块吧,东北那边,应该没有这种东西罢?”
司若莹听到这话,心中便生出些愧疚来,在那种情形下回上海,以至未能带那边的风味特产回来,倒是母亲惦记着她以前的喜好,他们的恩德,她却是难以回报了。
“那边可做不了妈做的味道,我嘴馋着呢,一直惦记着。”
司若莹掩了心思,立即夹起一块黑米糕吃起来,轻轻嚼了两口,熟悉的味道立刻在舌尖、口腔肆掠,短暂的香甜,因为掺了沉重的心思,瞬时变成了苦涩,然还得装成一副极享受的模样。
司夫人见司若莹已然吃了一块黑米糕,才又开口道:“若儿,楚茂霖待你可好?他们楚家的人可有为难过你?”
“茂霖待我极好的,楚家人也极易相处。”司若莹再无心思去吃第二块糕点,顺势就放了筷子,强颜欢笑。
“你之前报纸上的那些传闻又是怎么一回事?”
司夫人问着话,特意又瞧了瞧司若莹的额头,“为何你一会是受伤,一会又被传那些胡言乱语?这些事,可是有人刻意宣扬?”
司夫人的脑子也不是全不想事的,趁此机会,自然要好好问问司若莹。
为免司夫人担心,司若莹不得不替奉天的那些人掩饰:“那实则是一个多事的日本人弄出来的,无中生有,小题大做。”
“日本人?若儿如何会得罪日本人?”司夫人一脸疑惑和纳闷。
司若莹自然不能说是情敌山口丽子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免得楚茂霖在司夫人心中的印象又减分,只能推到别人身上:“其实是楚家同日本人有点摩擦,日本人呢,因此就专门捅楚家的事,而我,因着之前本来就有好些风波,自然就成了出头鸟。”
“你这日子也实是过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司夫人望着司若莹,心疼又有些无奈。
司若莹勉力笑笑:“妈,无事,女儿尚能应付。”
“这到底是你自己选择的,并不能帮你去过,连带你父亲那头,亦不敢说话,你既回来了,妈想留你住些日子再走,你爸爸那边,待我跟他说说罢。”司太太一脸的痛惜,讲到这,朝着司若俊望去,“俊儿,你有无探过你爸爸的口风?若儿既然回来了,我如何也不会让她即刻就走的,好歹要在家中多留几日。”
司若俊不好回话,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不若我再去探探爸爸的态度。”
他说着话,便立刻站起来。
是时,外头的敲门声陡然响起,屋内的三人多少都露出不安和猜疑的神色。
“我将人都打发了,这般晚,谁还过来?”司夫人眼中带着点局促站起来。
司若莹跟着站起,并拿了帽子要往头上戴。
司若俊立即伸手制止:“母亲和小五不必惊慌,我们在自己家中,无需害怕谁,即便丫头多嘴,也自有我应付。”
司夫人面上却依旧露着踌躇:“会不会是你爸来了……早时下头人讲他今夜宿在钱蓝蝶院里。”
司若莹虽则还有些惊惶,却到底将帽子有放了下去,只是仍旧紧紧捏在手中。
司若俊面上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容我出去看看,倘真是父亲,撞见就撞见罢,不是正要跟他说小五的事,索性趁着此时说了,见面三分情,父亲总不能将小五硬推了出去。”
“俊儿所言极是,快去罢。”司夫人极是赞同司若俊的说法,立即对他挥手。
司若莹未说话,心头矛盾不已,不知该祈愿哪种结果。
司建坤若是即刻将她赶走,她必然会极其难过。然他倘要留她,她一时便去不了天津了,左思右想,都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