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不宁。
何修远从L市回来以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他想,大概是不小心把某些东西落在了L市,比如,心。
拧了拧眉心,他努力的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病历本上。
诊所两个月没开门,一营业便坐满了人。镇上头疼脑热的人全聚了过来。
住镇东头的刘婶看完病没急着走左一句右一句的扯着正忙的何修远聊天。
“何医生啊,你这店以后是不是不打算开了啊?”
她一问出口,其他看病的人纷纷竖起耳朵听着。
“怎么了?”何修远避重就轻。
“呵呵…”
刘婶干干笑了两下,“这不看你最近都没营业嘛,就问问。”
“嗯。”
“那个什么,我不是有个外甥嘛?在临市学医。说起来他跟修齐一般大呢,快毕业实习了。我想着他回来跟你学习学习。”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在座的看病的人顿时心知肚明。
何修远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淡淡到,“这个暂时不清楚,研三回校的次数可能回多一些。”
如果,有人想替代他在镇上开这个诊所,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哦哦哦,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呵呵…”
“嗯。”
何修远冷淡的表情,让人看不懂意思。
刘婶随意扯了个话题聊了几句便借口离开。
她一走,诊所便安静下来。
何修远低头认真看着病历本,挂水的病人偶尔交头接耳。
“何医生,好像要换药水了。”
有人轻声提醒,何修远抬头看了一眼,果断起身,去了药房,拿了药水出来。
“这瓶可能会有点刺激,不舒服的话,及时跟我说。”
“好的。”年轻妈妈点点头,看向吊水的儿子道,“何医生,像我儿子这样打几天针能好彻底啊?”
春夏交接之际,流感病毒爆发,学校里一个学生感冒,一个班都被传染了。
何修远填好流速,低头看了下孩子情况才道,“这个要看个人体质。有些人可能吃点药就好了,有些人可能就需要挂几天针。这几天他在家的时候注意通风,该忌口的忌口,还有尽量不接触其他感冒发热人群,避免交叉感染。”
“好的。”
何修远换完药水,又拿了病历本去看了一下其他几位病患的情况。
“何医生,大人应该不会传染这种流感病毒吧?”
何修远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接话,“这个不一定的。每个人体质和抵抗力不一样。抵抗力强的人,感染病毒的几率就小,大家还是要注意锻炼身体。”
他一说完,大伙都跟着附和。
不一会,又有人说了,“何医生,我觉得你在镇里挺好的,你可千万不要把店转给刘婶她外甥,我可听说她外甥在学校不学无术,搞大好几个女孩的肚子,这样不负责任的人,谁敢找他看病。”
何修远没说话,其他来看病的人顿时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啊,这样啊?那她还天天夸她外甥这个好,那个好的。”
“哎呦,你信他那张嘴啊!可快别了,我那侄女不是跟他一个学校嘛?说成天看到他不是跟这个女的在一起,就是跟那个女的搂搂抱抱。我侄女还亲眼看到他带女孩子去医院打胎呢。”
在这个不算落后的小镇里,打胎或者说很这两个字相关的都是不能被大家所接受的。
话题越扯越开,原本安安静静的诊所,此刻吵吵嚷嚷一片,说是菜市场都不为过。
何修远坐回位置上听着这些个婶婶婆母等,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人家的事,恍然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诊所开业那年,他不一样的这样别人编排。
“咚咚咚”
何修远敲了敲桌面,诊所顿时安静下来,他道,“生病的人要注意休息,太吵了会影响康复。”
“好的好的。”
断断续续有人应着,除了那几个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着,其他到时都安静下来了。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何修远洗完澡便回房躺着。
五月的夜晚,风从打开的窗户那吹了进来,吹动了窗帘,房里一片凉爽。
屋外蛙声一片,在静寂的夜空下格外清晰,何修远听着听着,不由自主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以为要睡着的时候,床上的人再度翻了个身,仰头躺着。
漆黑的夜,除了屋外的蛙声,偶尔传来的狗吠声,静的就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包括他抗拒却又忍不住靠近的她,那些跟他亲近的人都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也许以后都只有他一个人。
以前,他一直觉得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可现在,在今天听完那些婶母的编排以后,他有些动摇了。
或许,离开这个地方,也没那么不舍。
夜渐渐深了,床上思绪万千的人终于闭眼睡了过去。
……
“何修远,你看?那个连衣裙的女生是不是我们班尤里啊?她身材可真好。”
何修远听着他说话的声音,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声音的主人好像是他同桌,初中同桌,方子豪。
连衣裙的女生?
何修远顺着方子豪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穿着藕粉色及膝旗袍的不正是尤里,那个跟他一同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升学到初中的女孩。
只是现在才知道,她穿的不是连衣裙,是旗袍。那会的他们,还不认识什么旗袍。
那时候?
何修远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睁着眼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
方子豪被他的异样弄的莫名其妙,“阿远,你怎么了?”
“我,我现在读初几?”
“初二啊。”方子豪一脸莫名,“你怎么了?”
初二,初二,初二。
何修远不自觉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脑子里的记忆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他居然梦到了初二,梦到了他一直在逃避的初二。
“阿远,你”
“我,我回去一趟,家里有点事。”
他不顾方子豪的阻拦,从尤里的身边匆匆跑走了。
“何修远?你去哪里?要上课了。”
他听见尤里在叫她,在身后叫他,可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的奔跑。
他已经忘了这段过去,不是嘛?
已经忘了,他偷偷喜欢了很久的女孩那不堪的一面。
已经忘了,他都准备好要跟她表明心意时她跟美术老师的丑闻被人爆了出来。
已经忘了,他满腹欣喜和爱意化成了恶心和厌恶,从天堂堕入地狱的那种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