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前一晚的梦再次袭来。
何修远发现自己平静了很多，至少，他在梦里见到初中时期的尤里很平静，那颗曾为她加速跳动的心脏也恢复了平静。
这一晚，他梦到了丑闻爆发的那一天。
“诶，你们知道9班的尤里嘛？就是那个天天穿裙子的女孩。我听说她老往美术齐老师办公室跑，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勾引齐老师。”同学A说道。
同学B接话，“不是吧？真的嘛？看着不像啊。”
同学C眼里满是嫌弃，“你觉得人家当了女支女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嘛？每天看她穿的妖里妖气，看着就恶心。”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她勾引齐老师的事情被齐老师老婆发现了，正闹离婚呢。”同学D附和。
“呃，那好恶心啊，她真的去勾引齐老师了？太不要脸了吧。”
……
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天开始，这样的流言蜚语渐渐多了起来，以至于到后面，当有学生拿出一张在画室里捡到的半裸画像时，流言成为了事实，丑闻就这样砰的一声爆发了。
画像里的主角正是穿着一件被撕烂的粉色旗袍的尤里。
画里她含羞带怯的样子，在那个时候他们的眼里，无疑就是放荡、不自爱、贱。
整个云安附中陷入了‘师生们’事件，而恰逢这时美术齐老师突然带着妻子出国远走，音信全无，画像的主角尤里被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
进到学校被语言攻击，到了班里被排挤，明里暗里都是谩骂她的话语。
学生个个义愤填膺，表示不愿与之成为同学，扬言学校不开除尤里，他们就转校退学等等。不仅如此，还怂恿家长前来施压。
校方原本是想用记大过的方式保她，奈何学生和家长统统不买账，到后来，她便真的退学了。
何修远发现他记得，记得她背着书包离开学校的那一天。
那天，天气很好，一脸惨白的她由尤母领着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在围观学生的谩骂追赶声中去教室收拾好课本离开。
谩骂、追赶声一路跟着她们到了校门口，要不是学校派老师前来制止，呵斥学生回教室，可能会一路跟到校外。
何修远记得自己站在一群嘴里骂骂咧咧的学生堆里，虽然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可他那时的心里也是嫌弃厌恶的。
学校本就是一小方世界，学生大都是云安县县城或者各镇上的孩子，尽管学校下令封锁了‘师生们’事件，可还是有人将此事宣扬了出去。他不知道别的地方是什么情况，只是乌里镇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自那以后，尤氏母女在镇里的日子更加水深火热。
在他的印象里，丑闻出来的那几年里，她们母女没有一天是不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的。
现在想来，那件事真的有那么令人厌恶和不可饶恕嘛？
何修远迷茫了。
“咯咯咯咯咯咯。。”
鸡鸣声响起，天渐渐亮了，梦了一夜的何修远缓缓睁开了眼睛，脑海里依旧盘旋着梦里最后的那句话。
那件事，真的那么不可饶恕嘛？
尤里是画中的女主角没错，画里的她的确衣衫不整，可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他们从小学到初中就在一个班，尤里学美术这件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那当初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忽略了这一点？
还有，有人亲眼看到她勾引了美术齐老师了嘛？
又有人亲耳听到，齐老师跟他夫人吵架闹离婚是真的因为尤里嘛？
还有当初齐老师和他夫人不告而别，真的是因为‘师生们’事件嘛？可事件爆发的时候，齐老师跟他夫人已经不告而别了不是嘛？
那他们匆匆离去的原因又是什么？
……
一个接一个疑团冒了出来，何修远应接不暇。
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的，当年的情况不是那样的，尤里，很有可能是被有心陷害，或者是以讹传讹的流言中伤的。
人言可畏。
受尽人情冷暖20多年的何修远才明白，这四个字也有可能发生在尤里的身上。
蓦地，他想到一种可能，心不自觉的疼了。
他厌恶了无辜的她11年，整整11年。
才25、6的他，用了近一半的时间来厌恶了一个他从知道‘喜欢’两个字时开始喜欢的人。
老天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嘛？
“何医生，何医生，你在家嘛？”
楼下的大门被敲响，声音传了上来，躺在床上的何修远抬手蒙着眼睛，一点起床的想法都没有。
“何医生，何医生你在家嘛？我是小浩妈妈，小浩还有一点点不舒服，我带他过来在拿点药。”
楼下的人站了不知道多久，每隔一会就叫一声‘何医生。’
何修远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
他今天，不想坐诊。
“妈妈，医生叔叔可能不在家吧，我们回去吧，我不想打针。”小浩扯了扯使劲朝诊所里面张望的妈妈的衣袖，说道。
“可是不打针的话，好不彻底啊。”小浩妈妈劝着。
小浩瘪嘴，“可是医生叔叔不在啊。”
“可能是出去了，我们先回去，晚点在过来看看。”
“哦。”
小浩妈妈不死心的朝诊所里又瞟了一眼，确定里面没人，才牵着儿子的手走了。
他们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批人，何修远故伎重施，无论底下的人怎么叫喊，他都不应声。就这样，磨到了中午，他才施施然翻身起了床。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他从上往下看了一眼，确保门口没人，才出了房门去卫生间洗漱。
吃完中饭，打开诊所大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里里外外将诊所搞了一遍卫生，所有窗户打开，通风换气，正忙着，年轻的小浩妈妈领着小浩又来了。
“诶，何医生，你上午没在家嘛？”
“嗯，出去了一趟。”他态度冷淡，就算撒谎，也是煞有介事的模样，外人压根看不出异样。
小浩妈妈信以为真，笑言，“难怪我叫了一早上都没听见有人回应我。”
何修远点头，不在跟她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朝小浩招了招手，“小浩过来，还在咳嗽是嘛？”
小浩点点头，说道，“医生叔叔，我不想打针，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