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家老宅中，灯火通明，时间仿佛静止了般，众人屏住呼吸，看着老爷与二少爷的对峙。
桌上的饭菜不再冒着热气，香气也在流逝，但没一个人敢出声提醒父子俩。
叶岩松的眼睛深不见底，众人分辨不清他的状态。只是大家都能看出来，老爷子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偌大的屋子里，大家只能垂眸听着时针“嘀嗒”的声音，大气都不敢出。
叶岩松背部笔直地站在原地，扭动了一下脖子，见老爷子没话可说，他欲再次离开老宅。
“我让你站住！”
叶老爷子重重地拍了下茶几，怒气冲冲站起身。
想着今天的新闻，他以为那个体贴懂事的儿子回来了，没想到回到家中依然一副这种状态。
叶老爷子有些心疼，但因为他一如既往的态度，心里也有些愤怒。
“你竟然说让手下通知我？”叶老爷子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连我儿子的婚事都要通过外人的口来告知？胡闹！”
叶老爷子太过于生气，涨红着脸，胸腔内郁气积攒太多，有些痛苦地咳嗽。
一旁的吴轻蝶见状，有些慌张地吩咐着下人倒水，自己又急忙跑上去拿药。
服药以后，叶老爷子呼吸仍然有些急促，吴轻蝶轻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叶岩松，有些埋怨。
“呵。”叶岩松的喉结滚动着，半晌发出一个嘲讽的单音节。
此时他没有再往前移步，平静地走到叶老爷子面前，淡定坐下，看着自己的父亲。
叶岩松的视线清晰地落在叶老爷子的脸上——
他的容貌没多大变化，只是眼角多了几缕皱纹，鬓角也泛着花白。
要是他母亲还在，现在待在他旁边的，就不会是吴轻蝶。
他的母亲会自然地老去，会因为自己生长法令纹而苦恼从而向儿子撒娇。而不是在十几年前就香消玉殒，躺在冰冷的地下，孤零零的。
而这一切，都跟这个表面上看似温柔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看着叶岩松不屑地神情，叶老爷子又被怒气灌满，不知为什么自己跟儿子相处这么困难。
“孽子！你这孽子！”叶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叶岩松。
以前不论如何，他都是纵容着小儿子，心里自知是自己对不起他。
但人总有一个容限度，他对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只是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对待。
他心里难受，听到连儿子婚事自己都不能参与，直接地便爆发了出来。
看到父亲难受的模样，叶岩松内心也闪过一丝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沉沉地开口：“我现在这样，拜你们所赐。”
“你——”
叶老爷子听着这一句话仿若坠入冰窖，他觉得自己周身发冷，但是脸却涨的更红，发不出其他音节。
“你这小哑巴！还不如不开口说话！说的什么混账话！就知道气你爸！”
吴轻蝶看着老公难受的模样，再看向叶岩松的眼神，凌厉的眼光像淬了毒一般，说话也口无遮拦。
“吴轻蝶！咳咳咳……”
叶老爷子皱起眉，脸上的褶子更加深邃。
纵使叶老爷子再愤怒，也不准许其他人说他儿子一分不好，及其厌恶有人称叶岩松为哑巴。
吴轻蝶被叶老爷子吼得身子轻颤，吓得一愣一愣的，暗中骂自己太过鲁莽，居然当着老爷子的面骂他喜爱的儿子。
“松儿，对不起。阿姨也是一时口快，才这样口无遮拦的……”
吴轻蝶轻咬着唇，嚅嗫着开口。
叶岩松别过头，有些厌恶，更讨厌她像母亲一样叫他“松儿”。
对于她的虚情假意，他有些犯恶心。
见叶岩松不搭理自己，吴轻蝶有些委屈地将目光投向老爷子。
老爷子发觉刚才对妻子太凶了点，对着叶岩松：“阿姨跟你道歉呢，听见没。”
叶岩松微微颔首，一副君王的姿态。
“吴轻蝶，别以为你霸占了我母亲的地位，你就是这家的主人了！”
叶岩松一字一字蹦出来，吓得吴轻蝶身子狠狠一颤。
她的脸上布着难堪，眼眶里包着泪，仿佛叶岩松再说一句狠话，那些泪就会倾然掉下。
他心里有怨气，是的，一直埋怨着叶老爷子。
当时叶氏集团刚刚起步，老爷子一直沉迷于工作，在家连觉都睡不安稳，接到电话就得马不停蹄地跑回公司。
而叶岩松的母亲一直都是那般温顺，在家温温柔柔地做起全职太太，足不出户。
电视剧中有太多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桥段，母亲身边的姐妹也阴阳怪气地聊天。
父亲常年不回家，让母亲那颗安宁的心突然一下子揪了起来。
不知从哪天起，她开始疑神疑鬼，惹得老爷子不快，对她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父亲更是夜以继日地扑在工作上，时常不回家。
她害怕他在公司住得不习惯，又害怕他因为沉迷工作不吃饭坏了身体，便心血来潮煲好鸡汤送到叶氏，却透过窄窄的门缝看到父亲跟一个秘书调笑，母亲默默离开，将鸡汤扔到了垃圾桶。
当时叶岩松还小，十分懵懂问着她为什么不跟父亲一起回来。
那时母亲只是坚强地笑，说了句“爸爸在忙工作”便回了房间，可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叶岩松不是不懂。
后来母亲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日没夜地呆在房间里，要靠下人左请右请才肯下楼吃饭。没吃几口，她就说着饱了，又甩手回房了。
母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精致的鹅蛋脸，瘦的凹陷，只有一双大眼突兀地粘在脸上，那双眼里也十分无神。
“夫人晕倒了！”
下人慌张的声音，如当年那般传入叶岩松的的耳里。
当时他顾不得写作业，慌忙拨打着爸爸的电话，电话里的爸爸也十分慌张，却仍然安慰着儿子。
叶岩松一路哭到了医院，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他害怕得发抖。
叶岩松听不懂医生的专业术语，只听清了“厌食症，轻度抑郁症”几个字。后来他悄悄查过，看似只是小病，但是发作却是十分可怖。
那时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光，她醒来后嘴角的笑意就没减淡过。
老爷子为了妻子，推了大半个月的工作、应酬。
看着叶老爷子眼里浓浓的爱意，母亲发觉自己当时可能是误会了老公，原谅了他，放过了她自己。
母亲的状态越来越好，那个笑靥如画的妈妈好像又回来了。
回到叶宅后，老爷子再陪着母亲一周，顺带给他请了假，一家三口出去旅游了一阵。
可那只是昙花一现，如同镜中月，只需小小的石子，就能让那看似平静的湖面惊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