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设在了露天的草坪上。
其实湖边基本上都是草坪,但今天晚上唐静挑的这一片特别僻静,桌缦直垂到地面上,旁边有一棵夹桃树,一只小小音箱颇为隐蔽地安放在树丫里,若不是特别寻找,就只听到细细音乐声,完全不知道它从何处传来。
先上的冰淇淋。
这让谢浔涒和甘七七乐坏了。两人头抵头地,吃得不亦乐乎。
唐静笑得不行,对裴煜煊感叹地道,“你看他们俩,小孩子一样。”
裴煜煊的嘴角也不由得翘起来。
哎,她一直都这么爱吃冰淇淋啊。他还记得,他们在小巷子里跑啊跑啊,然后她突然站着不动了——因为她看到了一间小小便利店,店子外头摆着一只大冰柜,一个小女孩正站在冰柜前,津津有味地吃着冰淇淋。
刚刚还拼命叫着快跑的她,硬是生生站了好一会。
他摸摸他的口袋里,有一张皱巴巴的纸币。
于是,他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
他还记得那个冰淇淋的牌子,好像现在已经消声匿迹了。
不知道她还记得不记得。
谢浔涒吃得心满意足地,幸福地叹道,“真好啊,在这么美的地方,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裴煜煊道,“你最爱的冰淇淋牌子是什么?”
谢浔涒想了一下,“其实也没有特别讲究吧,只要好吃的我都喜欢。”
裴煜煊道,“那你吃过最好吃的冰淇淋是什么样的?在哪吃的?”
谢浔涒笑了起来,“说出来你们一定不会相信。”
裴煜煊目光闪动一下,“说来听听看。”
谢浔涒道,“我小的时候……”
裴煜煊的心咯噔一下。
“那时候家里出了一点事,我爸突然失踪了。我呢,傻嘛,有一次看到公车上有个人很像他,就自己上车去追,结果不是……”谢浔涒道。
甘七七吃了一惊,“你爸爸……失踪了?”
谢浔涒坦然地道,“他那时候生意失败,跑路了。”
唐静心疼地看了一眼谢浔涒,把第一碗汤盛给了谢浔涒。
“然后我在车上大哭起来,有个阿姨,特别和蔼可亲的,一直哄我……”谢浔涒笑了起来,“结果她是个人贩子!把我给拐走了,等着有买家来买我。不过可能因为我是女孩,蛮久都没有人问津,他们也不太管我,人也不是特别坏,平时就是吓吓什么的,那个阿姨虽然拐了我,但对我也蛮好的,所以我不像别的小孩,经常挨骂还挨打,还不让吃饭什么的。”
裴煜煊的汤勺子停在了半空。
甘七七担心地看着谢浔涒,“……浔涒,你怎么那么可怜啊……”
谢浔涒弯了弯嘴角。
可爱的七七啊。他自己受的苦比这世间的大部分人都要多得多,但他浑然不觉其中的苦,只看到别人受的罪,心疼别人捱的苦。
唐静呆住了,“……什么?!浔涒你……”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裴煜煊。
裴煜煊静静地看着谢浔涒,语气极为平和,“……后来呢?”
“后来还是多亏了这个阿姨,我才跑出来的。阿姨心疼我,趁没有人,就假装下楼去买菜,没锁门,我就跑出来了。”
甘七七一连声惊叹,“啊,浔涒!你好勇敢啊!”
裴煜煊拿起水杯喝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波涛汹涌。
“我还救了一个小男孩呢!”谢浔涒得意地道。
裴煜煊一阵狂咳,甘七七吓了一跳,赶紧去拍裴煜煊的背,“……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唐静表情复杂地看着谢浔涒,动了动嘴唇,良久才道,“……是吗?浔涒真的很勇敢,真的很感谢浔涒……”
谢浔涒道,“那男孩是个哑巴!我听到他们说了,就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所以迟迟没卖出去,要知道,男孩子可是最好脱手的了。唉,他呀,不仅是个哑巴,还死倔,特别骄傲,没少挨骂挨揍。真的,不是我瞎吹的,全靠我罩着他,他才少吃了许多苦。”
甘七七一脸钦佩地看着谢浔涒,“……浔涒,你真棒。”
谢浔涒道,“你别看他是个哑吧,其实他很聪明,一点也不笨的。我们跑出来以后,看到一家便利店,便利店外面有一个冰柜,我就特别想吃一个冰淇淋,但是就想想嘛,哪来的钱啊。没想到他掏出来一张钱啊……他塞在口袋里的,皱得快烂掉了。”
谢浔涒喜滋滋地道,“他给我买了冰淇淋。说真的,我觉得那是我吃到的,最最好吃的冰淇淋了。”
裴煜煊看着谢浔涒,站起身来,在谢浔涒额上轻轻亲吻了一下,“……谢谢你啊,浔涒。”
谢浔涒被他突如其来的大胆行径吓了一跳,不安地瞥一眼唐静,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嗔道,“喂……”
裴煜煊道,“谢谢你平安无事,谢谢你……”
谢浔涒完全不明所以,红着脸讪讪地道,“……这个人,莫名其妙的……”
唐静眼睛湿湿地笑起来,说道,“浔涒心地真好。煜煊能认识你,真是他的福气。”
谢浔涒不好意思起来,“哪有……”
甘七七好奇地道,“浔涒,后来呢?”
谢浔涒思索着道,“后来我们去了警局。警局通知了我们的家里人,我们就回家了。”
“啊,他呢?你们没有再见面吗?”甘七七的语气里全是遗憾。
谢浔涒道,“我后来就搬去外婆家住了。没有再见过他。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应该很帅。小时候就很帅。”
裴煜煊接口道,“当然帅。”又道,“我猜他那时候应该有去找过你,但是因为你搬去外婆家了,所以没找着。”
谢浔涒侧侧头,“也许吧。”她笑了起来,“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