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初步能确定的是，裴氏与青山院保持多年的合作关系，有好几种用药都来自裴氏。”裴煜煊道。
谢浔涒好一会才道，“你的意思是，裴氏制药有有造假售假嫌疑？”
其实这个问题不用问，她心里已经有了大半答案。药品这一块太过敏感，当初青山院才刚爆出来使用的日用品有问题，甘南就已经为此付出性命，想来就是为了将问题大化小，小化无，从而达到掩盖药品这一块的问题。
“……现在还不能确定。”裴煜煊稍犹豫一会，含糊地答道。
谢浔涒看着他，第一次，裴煜煊移过了目光，避免了与她对视。
谢浔涒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明的感觉，像终于笃定的吁口气，又像是骨梗在喉的无比难受，更有一种突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茫然感。
“假如裴氏有制假售假的嫌疑，那么甘院长的死，裴氏也脱不了干系。甚至，裴氏很可能就是要甘院长死的最大主使人。”谢浔涒道。
“浔涒！”裴煜煊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谢浔涒道，“你说叔叔他这些年很少过问公司事务，但是，我真不信他对公司的事情全不知情。裴老先生很聪明，他比任何人都懂得规避风险。”
“浔涒，你这么说的话，对爸太不公平了。”裴煜煊道。
谢浔涒道，“煜煊，你也不用表现得这么天真和无辜。对公司的事务，你敢说你一点也不知道？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还有，你现在这个表情和意思，是要向我说明你和裴老先生其实感情深厚，不容人对他有半点置疑？”
裴煜煊被谢浔涒的语气弄得怔了一下，他看着谢浔涒，好一会才道，“浔涒，你让我感觉好陌生。”
这话让谢浔涒一阵难受，谢浔涒咬咬牙，说道，“是吧，我的话一不好听，你就觉得我陌生。我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要是说出来的话……我很好奇，你又会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我？”
她直视着裴煜煊，语气半点退让妥协都没有，“裴先生大概会觉得爱错了人吧。”
裴煜煊道，“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谢浔涒反问道，“裴先生觉得我没有好好说话吗？”
裴煜煊上前一步，试图握住谢浔涒的手。
谢浔涒稍侧了侧身子，避开了裴煜煊。
裴煜煊看着谢浔涒，目光透出几分悲凉。
“浔涒，你冷静一点，我们之间难道要为了这个事，变疏远变生分吗？这事跟我们俩有直接关系吗？”裴煜煊道。
谢浔涒道，“但是我们俩，撇得开关系吗？煜煊，不管你曾经再怎么想过要与裴氏和裴志国划清界线，但你身上流的是裴志国的血，你姓裴，这是无论如何，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浔涒停顿一下，目光移到了身旁低矮的灌丛，低声道，“而我和甘院长，对，我们没有血缘，说起来，我为了她闹意气，简直是不可思议。但是，甘院长在我心里，就像我的母亲一样……她照顾着外婆，关爱着我，她对我们的每一点好，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裴煜煊道，“我明白。”
谢浔涒道，“不，你不明白。”眼里泛起泪光来，“我要到这时候才发觉，假如裴氏，假如是你的父亲，他们逼死了甘院长，煜煊，我不能，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裴煜煊道，“浔涒，你不觉得你太着急也太聪明了一点吗？我才刚刚跟你说了一句，裴氏与青山院有合作关系，你已经连剧情都想好了，你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我推开，你真是因为甘院长吗？还是你从头到尾，每时每刻都准备着与我分开？”
谢浔涒怔住了。
裴煜煊道，“你这么热爱追究真相的人，自诩公正又理智，为什么真相未出，就着急地要判人死刑为事情定性划句号？”
“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很开心。但是浔涒，你真的爱我吗？还是仅仅因为害怕失去我？你信任过我吗？或者是，你想过要信任我吗？如果有风有雨，你有没有想过要和我一起捱过去？”裴煜煊道，“如果这真的是你以为的爱，那么浔涒，你的这个爱，真的太可怜了，我可怜我自己。”
谢浔涒退后一步，面容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可能我们彼此都需要好好地想想。”
月光消失了。夜越发地静。路灯光过于黯淡，以至于看上去有点儿孤单又冷清。
“我回去了。”谢浔涒低声道。
说完她就急急转身要走。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裴煜煊会疾步上来，不管不顾地将她抱住，那么她是要回抱他还是将他推开？
但并没有。
身后什么动静都没有。
又有那么一刹那，她像是听到了脚步声，似乎是裴煜煊终于追了上来，但细一凝神间，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谢浔涒眼睛发疼，有想流泪的感觉，转念又觉得这泪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不可以流，于是狠狠地眨了眨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
回到家里，谢浔涒先去洗了个漫长的澡。
有好几个瞬间，她不由得将沐浴喷头拧上，留神倾听，怀疑是不是搁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又或者是敲门声曾经响起来过。
但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洗好澡出来，谢浔涒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看。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信息。
她微微地咬咬唇，虽然不愿意正视，却也不得不承认，心里涌过了一阵失望和难过。
这一晚完全没睡好，每每惊醒，总以为手机响了，或者是有敲门声。
事实上除了窗外掠过的风，什么都没有，连平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隐约的收音机声响都消失了。
早上起来，谢浔涒担心出门时会碰到裴煜煊，于是比平时提早了一点出门。
在楼下意外地碰到了甘七七。
甘七七正带着小裴在散步，一人一猫看到谢浔涒，都是一阵开心。
甘七七叫了声，“浔涒！”
小裴低呜一声，扑过来，小爪子在谢浔涒的鞋面上轻轻地挠了挠。
谢浔涒将小裴抱了起来，摸摸它的小脑袋，“早上好啊，小……”
一个裴字才要出口，突然间心头一窒，那个裴字便生生地咽了下去。
谢浔涒将小裴递给甘七七，微笑道，“这么早？”
甘七七笑道，“这几天太忙了，都没带小裴出来遛圈，今天早上特意起早点儿，带它出来玩一会。”
谢浔涒点点头，“忙是忙，你得注意自己身体知道吗？”
甘七七道，“我知道。”
“再说了，你是裴家大公子，用不着那么拼的啦。”谢浔涒笑道。
一听这话，甘七七顿时认真起来，“那可不行，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挣钱，挣很多钱。”
谢浔涒道，“你要那么多钱干嘛？”
甘七七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支吾着道，“反正肯定有用嘛。”
“那是，钱当然有用了。”谢浔涒伸手将甘七七的衣领弄了弄，“我上班去了。”
“噢。”甘七七道，“路上注意安全。”
谢浔涒应一声。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谢浔涒拿出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谢晓晨来电。
谢浔涒想了一会，才将电话接通。
“哎，姐。”不等谢浔涒说话，那头已经抢先亲热地叫了一声。
“噢，谢主编，一大早的，什么事？”谢浔涒道。
“我刚看了你刚写的那个公号文。”谢晓晨道，“这个号之前几乎处于濒死状态啊，姐一到任，立刻就活了。”
谢浔涒道，“谢主编过奖了，真是不敢当。”
谢晓晨格外真诚地道，“是真的啦。哎，对了，姐，咱们互推一下吧，对咱们都有利。”
说起来，“在路上”无论在哪一个方面，都远远胜过了此时此刻的“ONE”，谢晓晨的建议，对“ONE”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谢浔涒多了一个心眼，推脱道，“有你们推荐，那当然是好事，但我还真不想占你们这个便宜，等过段时间吧，等我们真的做出一点成绩的时候，咱们再来互推。”
谢晓晨也不勉强，笑了起来，“那也行。”又道，“姐，自己人才提醒你，在职场和工作上，把自尊心看得太重真没好处。”
“谢谢提醒。”谢浔涒道。
谢晓晨话题一转，“后天就是元旦了，我记得是爸……”她停顿了一下，自嘲一笑，“叫习惯性了，还是改不过口来。是他生日吧。”
谢浔涒嗯一声。
“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你看，你帮我转交一下可以吗？”谢晓晨道。
谢浔涒道，“要不，一起吃个饭吧。”
谢晓晨道，“不了。见了面会尴尬吧。”
谢浔涒道，“好歹他也把你当亲生女儿疼了那么多年。”
谢晓晨静了一下，“所以，我很憎恨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谢浔涒也静了下来。
谢晓晨轻笑起来，“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可能会好点儿。到时候我再陪他吃饭逛街。”
谢浔涒道，“那行，你的礼物我帮你转交吧。”
真难得，她们仍然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真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