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外头传来脚步声。
是三省省宰相来了。
中书令程峪,侍中甄翔,纳言随云笙。
程峪,诸葛筠前世的外祖父,百年世家程家的族长,当年太祖打天下,给太祖守好后方的便是他,他被誉为太祖的萧何。
太祖登基,亲立程峪为宰相,并下令,无大过不得废宰相。
可见太祖对程峪的爱重。
侍中甄翔,甄玉嬛的祖父。
甄翔办事能力极强,太祖当朝,便以办案出色享誉四海,太祖去世后,甄翔很得皇帝看重,提拔为侍中,与中书令程峪抗衡。
随云笙,宣阳公主的公公,随云的祖父。
随云笙实际上是皇帝的亲家。
只是随云笙性格随和,是个有名的和事佬,故而随家虽然清贵,可鲜少被牵扯入朝政纠葛当中。
明哲保身,是随云笙一贯的处事风格。
皇帝病重,三位宰相联袂而来主持局面,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皇帝已经三日没有上朝,宰相怎能不忧心。
三人进入内殿,诸葛筠便侧跪在皇帝塌旁。
秋林站在前面的台阶上,李院判连忙下台阶迎接三位肱骨大臣。
“秋公公,李太医,陛下身子如何?不是说宣那位民间女医来看的,可有眉目?”
甄翔这个人拘泥事务,并不太擅溢美之词,他性子急,便第一个开口问道。
秋林端起刚刚诸葛筠拔出来的黑血,给三位大臣瞧。
三位大臣齐齐变了色。
“怎么,陛下病重如此?”甄翔也吓到了。
程峪和随云笙虽然没出声,可神情皆是惊愕不已。
秋林失笑道:“陛下脑中风痰不少,这是事实,本来呢,这病十分难治,只是这位诸葛姑娘,乃妙手回春,她承诺,再扎针三次,陛下便可恢复如常。”
秋林身子让开,让三位宰相看到了诸葛筠。
诸葛筠自始自终都没有抬头,她心情滂湃不已,眼眶酸红,眼泪涤涤,就差没有落下来。
外祖父,已经好多年不曾见过的外祖父,如今该是什么模样了?
她怕,她不敢看,怕物是人非。
诸葛筠起身向前,站在秋林身旁,朝三人施礼,头依旧没抬,淡声道:“诸葛瞻之女诸葛筠给三位大人见礼。”
诸葛筠一提诸葛瞻,三位宰相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诸葛瞻三人都很熟悉,这位替皇帝在江南办了不少差事,本来回京该是述职另派。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官职一定没定下来。
吏部和中书三省皆有不同意见,而皇帝呢,留中不发,显然对如何用这位干吏还在斟酌。
所以,大家都在等皇帝的意思。
“诸葛姑娘丹青妙手,本相十分佩服,只是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技艺,如若姑娘不解释清楚师从何方,我等不敢信任你,让你给一国之君治病。”
此人说话声音沙哑厚重,像是许久不曾波动的古琴之声,有淙淙之音,好听,给人信赖。
正是程峪。
诸葛筠咬紧牙关,逼着自己平复心情,她抬眸,目光怔怔朝程峪望去,躬身一拜,行了个大礼,
“回程相的话,小女子年少行走江湖,曾得以神医传授命脉,我师傅别的本事还好说,一手针术出神入化,可起死回生,小女本有天赋,再得师傅倾心教授,遂得师傅真传,刚刚小女行针,李院判皆在一旁观看,如若程相不信,可问李院判。”
模糊的视线里,那个熟悉老迈的身影越发清晰。
老了!
老了许多!
头发已然全白,如果不是那一身官服,任谁看还以为他是一山间隐居的道人。
大隐隐于市。
外祖父一贯的气质。
诸葛筠跟程峪说完,语气和神态完全不一样,仿佛在崇拜一尊佛似的虔诚。
程峪见她举止有大家闺秀风范,眼中含笑略略赞赏,他看了一眼李院判,李院判当即拱手再拜替诸葛筠说了几句,无非是实情之内。
程峪见他身为太医院院判都能盛赞如此,可见应该是放心的。
“姑娘的医馆为何取名苍龙医馆?”
其实程峪是很好奇的。
苍龙神医是太祖的至交好友,程峪也熟悉的,当年太祖跟苍龙神医那段佳话他再了解不过。
可问题是,这丫头怎么这么大胆,敢取名苍龙医馆,而且还找皇帝要了太祖的牌匾。
诸葛筠闻言眼眸刹那芳华,笑颜如花,绽放出熠熠的光辉,道:“因为那位教我医术的神医就是苍龙神医啊!”
“!!!”
在场诸人皆震惊了。
尤其是程峪和李院判。
这二人是当时对苍龙神医最了解的人之一,苍龙神医什么脾气他们也很清楚。
而诸葛筠居然是苍龙神医德传人?
信吧,这太匪夷所思了。
苍龙神医没有传人的传说现在还在流传,二人引以为憾。
可不信吧,这十几岁,毛还没长齐的年纪,居然屡屡施展神技,那针灸的本事确实罕见,也只有是苍龙神医传人的说话才可以解释得通。
李院判和程峪两两相望,十分纠结。
苍龙神医当年云游四海,没准这个小丫头有此际遇也难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眼前这丫头还算是他外孙女的师妹呢。
三位宰相了解清楚情况后,心里也放心了。
秋林不许诸葛筠离开,诸葛筠只能在后殿的小罩房里休息。
皇帝半夜终于醒来。
秋林怕有什么状况,第一时间唤来诸葛筠,诸葛筠把了脉后表示要吃些药,半夜里,怕太医院那些药童昏头昏脑,诸葛筠让人抓了药来,亲自配好,
皇帝看着小丫头为他忙前忙后,眼中沾染了些许感动。
忙了一个时辰后,皇帝再次睡下。
诸葛筠奉旨留在宫中,四皇子和五皇子自然找机会来看她。
诸葛筠在后殿小花园里给皇帝配一种可以活络缓解头痛的精油。
小宫女和太监都很喜欢她,跟着她帮忙。
皇宫里的药材都是为皇帝准备的,皇帝要用,压箱底的奇珍异宝都得翻出来。
诸葛筠也打着这个旗号,从太医院弄来不少珍贵的药材,暗自做了药丸准备带回医馆。
诸葛筠在宫中住了十来天,终于给皇帝完成了三次扎针。
皇帝终于感觉到神清气爽,脑袋轻了许多,整个人也有精神了。
他这下是彻底信服诸葛筠的本事了。
每日午后,诸葛筠会用一个自制的小刮瓢给皇帝推拿按摩脑部。
每次结束,皇帝都觉得以前那些妃子太监的按摩简直是受罪。
诸葛筠坐在皇帝身后的塌沿上,泾渭分明的只给他梳理脑筋。
每次刮筋络,那种舒服由上而下,快到脖子时,他恨不得诸葛筠刮下去,可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太较真还是故意气他,永远适可而止,可没把脖子酸硬的皇帝给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