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是太过突兀，以至于一句话落下，两个人却是同时沉默了。
只是叶思危的沉默是不想错过晏楚的每一个表情，而晏楚沉默是一时间无话可说。
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
最后是晏楚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里已经满是坚毅：“是。”
叶思危想过晏楚的反应，他也许会选择闭口不言，他也许会岔开话题，甚至在晏楚回答之前，她还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搞笑和离谱，但是在她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时，她的脑袋却是忽然“嗡”了一声，陷入了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以面对一切的情况，但是当真的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现所有的心理准备都是枉然。
叶思危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才勉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晏楚沉默了许久，这次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叶思危以为晏楚是在开玩笑，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的表情无比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痕迹。
“我一直想知道，但是我没找到这个答案。”
晏楚说的是真的。
叶思危几乎只是看了一眼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可是正因为晏楚说的是真的，她整个人却是更加混乱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闪现过很多东西，大脑就像是要爆炸一般，疼的厉害，她一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疼的发紧的太阳穴，脚下的步子却是虚晃了两步。
好在晏楚一直在注意她的情况，连忙伸手将她扶到了一边的沙发上坐好。
叶思危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压下了翻腾的心绪时，一旁的晏楚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确定我是林安？”虽然已经得到了答案，可是叶思危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指纹，习惯，动作，很多方面都能确认。”
难怪当时她在派出所录了个指纹，晏楚就匆匆出现了。
“第一次在派出所你见到我的时候，问我为什么没死是什么意思？林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思危依旧不习惯将自己代入林安这个角色里。
晏楚的眉睫微微一垂，嘴唇抿唇了一条线，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恐怕要从很早之前说起，你没有想起来什么吗？”
叶思危摇了摇头，她想起来的东西太过零碎，真要说的话，还真是说不上来。
“那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叶思危想了想，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递了过去：“我在那棵紫藤上找到的，藏的很好。”
晏楚愣了下，这才伸手将纸条接了过去，展开一看，便是熟悉的字迹，属于林安的字迹，上面写着：“希望林宇的研究快快有结果，这样大雁子就能彻底好起来了。”
字迹清秀，字体少女，大概是林安初中那会儿写下的。
“虽然和我现在的字迹不太一样，但是人就是那么奇怪，自己的字就算再变，你一眼望过去就是知道那是你写的，哪怕你毫无印象。”
晏楚抿唇没有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将这张小纸条折了起来。
“晏楚，你……生病了吗？”
其实叶思危很早之前就想问这句话了，可是她明白她不挑明林安这个身份，就没有办法理直气壮问出这个问题，得到不回避的答案。
晏楚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久以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对。”
“什么病？”
晏楚的喉结微微一动，稍显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苏萨克氏症候群。”
说完，晏楚自己却是先摇了摇头：“这么说也不准确，毕竟苏萨克氏症候群主要发生在20到40岁的女性，我是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情况了，记忆只能维持24小时，每一天都是‘新’生活，头痛，视力、听力衰退，大体上和苏萨克氏症候群相似，却又有些不同，医生说我是数年来里的第一例。”
叶思危听到这病的具体描述，心里蓦地就是一酸。
她无法去想象一个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是怎样的生活，每一天起来都发现这个世界那么陌生，每一天起来都发现前一天的自己像是个陌生人。
她也许失去了一段记忆，她光是想想就觉得痛苦不堪，无法接受，那么晏楚呢？那个每天都在失去自己记忆的人，到底会有多痛苦？
叶思危的鼻尖一阵泛酸，终是没忍住单膝跪在沙发之上就将晏楚揽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我在。”
我在。
从来都是晏楚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之一。
曾经无数过忘却的日子里，林安一遍又一遍地都是这样安抚着自己，告诉他“我在”，于是即使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可是那个林安却永远都在，直到五年前从他的世界完全消失。
所幸，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晏楚轻声道，“你还好吗？”
两个人这一刻最关心的居然都是对方。
叶思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松开了晏楚，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本来不太好的。”叶思危苦笑道，“人之所以为这个人，是因为她的躯体，还是因为她的记忆？如果是记忆，那么我到底算不算林安？如果是因为躯体，那么我就可以无所谓的承认自己就是林安了吗？”
在她看来，这种感觉很复杂，她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形容才好，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
“可是现在……我很安心。”
“为什么？”晏楚眉头抬了抬。
“因为你。”
“我？”
“我也许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在你身边时我是谁。”
不管是林安也好，叶思危也好，只要在晏楚身边。
晏楚的心倏地一跳，竟是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其实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