燚城。书房。
容渊一身墨黑色龙袍着身,脸色苍白,坐在窗边的案几桌前下棋。
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一身灰白长衫的云子夫。
房间里内点着上好的沉水香,香气弥漫,静心凝神。
容渊手执白子落下,抬眸看着眸色沉稳的云子夫。
云子夫俊雅的脸上含着笑,修长的手指从棋盒里拿出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与王上相识好几年,今日倒是第一次与王上博弈。果然,天纵才子,棋艺超群。”
容渊垂眸,盯着棋盘上自己已经败下的棋局,将手中白色的棋子放回棋盒内,“可永远也比不了先生。”
“王上诸事运筹帷幄,子夫不及。”
容渊浅笑一声,“将天下掌握在手里的人是龙越和你,我谈不上运筹帷幄。”
“我并非帝王令的主人,龙越才是。扶家,帝王血脉,他是扶墨尘长子,是天下未来的君主。而长公主手中的臣子令,掌握天下经济命脉,勒住的是帝王的咽喉,两者,非死即伤。”
云子夫看向侧门外池塘中开得圣洁繁盛的荷花,“王上已经为长公主做得够多了。何必,又让她与你产生隔阂,心生寒凉。”
那一纸国书,为的就是让龙越与容玉楼分开,可后来,造化弄人,他又将她寻回,两人感情比新婚更胜,又在一起。
北魏内政糜乱,也并非一定要容玉楼回来摆平一切,目的还是为了将两人分开。
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必有生死大劫。为保两全其美,只得分开。
“她是我此生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是我子女中最为聪慧的,这北魏的天下我迟早是要给她的。她不能死。我是她父亲,自然要为她深谋远虑。我年岁大了,精力不比以前,也不知哪一天就要进黄土。
你夜观天象算出她和龙越有一劫。却不知是何时候,天上那颗北辰星越发血红,我的日子便就越短。她从小最是黏我,与其在我走的那一天让她伤心欲绝,倒不如让她对我这个父亲寒了心恨我,倒时她好没那么痛苦。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云子夫眉头深深拧起,“长公主若是知道您为她考虑至此,定是要伤心懊悔的。她那日在您榻前说了几番冲撞言语,又在大殿里与您公然对抗,日后想起来,定然心生愧疚。”
“那你就只字不提。你平日里好清净,也不怎么爱说话,就把我做的这些烂在肚子里,只字不提,你一定做得到。”
“那太子呢?您要将皇位交给长公主,太子该如何?”
“玉卿从小也懂事,我要将皇位交给玉楼的事他一早就知道,待我薨逝以后,他会亲自宣读遗诏,扶持玉楼登基。”
“果然太子,也是最懂您的。”
“我这一生兵戈戎马,护佑北魏,浑身伤痕,满手鲜血。到了晚年,浑身病痛,日夜难昧。幸得儿女双全,家庭和睦,能与妻长相厮守,能与子共护百姓,此生足矣。”
“王上千秋功业,后人定当永远铭记。”
“子夫先生超然物外,是凡夫俗子所不能及。”
回城,卧房。
容玉楼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本,自从那日出府逛了逛便再也没有出去过。外面的日头又大了,她还是待在府中看看书给孩子做几件衣裳的好。
房间里放了好些冰块,凉快得紧,她也不想出去受炙辣的太阳。
目光专注得的看着书本,丝毫没有察觉房门被推开。
烈青玉一身素白长衫着身,走至容玉楼身前行礼。
听着烈青玉的声音,容玉楼才从文章里出来,见是她,嘴角带着浅笑,“坐吧。”
“眼看着王妃就要临盆了,我心里担心,来给王妃诊脉。”
她坐在案几旁,纤细的手指搭上容玉楼的腕脉,静静的听着。
“胎位正,我身体也没有哪里不好,你不用紧张。”
“王妃不紧张自然最好,我们紧张就行。”眼看着孩子八个多月了,这还已经是八月底,孩子随时都有可能降生,依照她推算的日子,也就这几天了。
烈青玉听着脉象一向正常,心里放心,“王妃这几日凡事都要小心。切勿摔跤。”
这府中之人各个都紧张,都盼着孩子能平安出生。
女人生孩子,危险太大,还是细心小心一些最好。
容玉楼点头,收回手,继续看书。
烈青玉行个礼起身出去,窈窕纤瘦的身子走在蜿蜒的长廊中。
另一侧林荫小道上,花圃路中,诸葛清一身大红色长衫走来,好看的脸上带着笑。他肌肤雪白,眉眼分明漂亮,修长的身子略瘦,手执牡丹折扇,一眼望去好一位翩翩公子。
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向长廊中那抹倩影,招了招手,是他的宝贝徒弟。
“好徒儿,好久不见。”
烈青玉身子一顿,清澈的眸子寻着声音望去,却第一眼并没有看到诸葛清,而是看向了他身后之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子挺拔,眉宇间精神饱满,一双眸子也正看着她。俊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内心已然波涛汹涌,翻江倒海。
没想到,他护卫诸葛清来这府中,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她。
烈青玉收回目光,看向了脸上笑意满满的诸葛清,连忙屈身行礼。
“徒儿见过师父。”
“许久不见,我徒儿越发端秀可人了。”
烈青玉脸上带着笑,语气温和,“师父是来护王妃平安生产的?”
“容玉楼快生了。龙越不放心,所以让我来守着。你说我也没接过生啊,他非得让我来。“
“许是摄政王还在打仗不能亲自来,让师父来,图个安心吧。”摄政王对王妃情根深种,挂念最多的也是王妃,如今王妃临盆在即,怎能不担心?
“容玉楼在哪个房间,我这里还有一封龙越的情信,龙越说要我亲自交到容玉楼手上。”
“就在长廊尽头。”
诸葛清向着长廊尽头走去。
寒隐自觉地跟在他后头,却被诸葛清叫住,“你跟着我进去干什么,陪我徒弟说会儿话吧。”
“不用了……”
“现在你是我的护卫,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