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香死了。
被人一箭穿心。
龙晋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清早，他不顾一切的往府外冲，也没管自己没穿外衫和鞋子。
来到周府，像疯了一样冲进她的闺房，见她脸色苍白穿戴整齐的躺在床榻上。身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每走一步，艰难万分。
他身上颤抖颤栗，眼眶渐渐红了，蕴含着泪水。
好久才走至她的身边，见周素香毫无生气，静静的躺着。
没有呼吸，一片死寂。
龙晋软了身子，呆呆的坐在床沿边看着她许久。
他低低的抽泣起来，失魂的呢喃，“谁干的？”
屋中的下人跪下回答，“回晋王殿下，小姐是在昨日夜里被人刺杀的。府中……来了刺客。侍卫也没寻到人，不知是谁干的。”
龙晋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俊脸上落下眼泪，眼底全是痛苦。将周素香抱在怀里，感觉她身体冰冷刺骨，眼泪更加汹涌。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你没死，我知道。”
他给她暖着手，拿到嘴边给她哈着热气。
“我知道你在吓唬我，别开玩笑了，待会儿我可要生气的。”
“说话啊。”
他哭出声，“求求你说话啊，哪怕一句也行。”
“你前几日还好好的。我马上就要娶你了，为什么没等着我。”
龙晋双眸失神，自言自语呢喃着。眼底的泪水溢出，落在周素香的脸庞上。
他只穿了一件素白色的内衫，赤着脚。双脚已经被冻得通红，可他却浑然不知。墨发上的雪花渐渐化去，化成冰水沁入发丝里。
窗外飘落的雪花越来越大，瓦砾上堆积了厚厚一层。整个镐京城又是白茫茫一片。寒风呼呼的刮着，悄然的钻进窗户，拂过龙晋的脸颊。
寒冷干燥生冷，一碰到皮肤，好似被匕首一刀刀剜过，疼痛得厉害。
龙晋抱着她往外走，没入风雪里。
“晋王殿下使不得，小女未出阁，您不能带她走。”周澄圆跪在他身前，哀求。
“她生死都是本王的人。”
他抱着她继续往外走，周澄圆继续追上来，“小女承蒙晋王殿下抬爱，但若是小女被晋王殿下带走还有何清白？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
“本王今日成亲，娶周澄圆之女周素香为妻！”
周澄圆神色一愣，眼眸里隐含出泪水，“可陛下要小女为太子侧妃。晋王殿下，您别为难老臣，老臣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本王这一辈子也只有周素香一个。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娶她为妻。本王一定守诺。”
龙晋抱着她大步离开，挺拔的身子在风雪中孤傲又寂寞。
在他的生命中，幼时只有一个朋友， 就是周素香。长大了，心中也只有一人，还是周素香。
这世上能和他交心恣意畅谈的人，只有她一个。
他从来孤单，如今却也只是孤寡一人。
“晋哥哥，我拿一生做赌，赌你会给我幸福。”
他大笑却眸中含泪，嘴里呢喃，“傻瓜，我也在拿一生做赌，赌我们能白头偕老，恩爱一世。”
“我叫周素香，方圆的周，明艳的素，酸臭的香。”
“我叫龙晋，默默无闻可有可无的龙晋。”
抱着周素香回了府，温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今日我们就成亲，谁阻止，我就杀了谁。”
他给她整理褶皱的衣角，拿着木梳给她梳头发，嘴角强撑起弧度，“当年我身染瘟疫，母妃和宫中奴才都对我避而远之。我发高热，无一人在我身边服侍，是你半夜溜进宫中，彻夜不眠的照顾我。”
“我记得当时你说，要死一块儿死。你不怕死。”
“可我怕，我怕你死了。我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从柜子里拿出大红的嫁衣，衣服上的牡丹和金凤凰针脚细腻，是出自大家之手。妖冶的红色，瞩目夺人。
“这身嫁衣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我知道你绣工不好，若是要出嫁，怕也不会绣。所以我早为你想好了，你乖乖嫁进我晋王府便是。”
龙晋给她穿好嫁衣，喜庆的红色将她的脸蛋儿衬得红润了些。此时的周素香看起来，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俊脸温柔，“穿了我的嫁衣，以后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你没有反悔说不的权力，下一辈乖乖的等着我，我来寻你。”
“香儿啊，你食言了。你骗了我。”
“你留我孤单一人，以后的日子叫我该如何活下去？”
“平时要你练武不好好学，如今……吃到亏了？”
“我一无所有护不了你，俨然废物一个。太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没有的也会强加给他。”
他眸子里印入周素香的脸庞，“一箭穿心该多疼，杀你的人如此心狠手辣，定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府外。
高贵妃一身简单的素衫从轿子上下来，她神色焦急，大步的往府中走去。一旁的侍女扶着她，她直接推开，有些风情惑人的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端庄的仪态。
发髻上的步摇金钗碰撞出声音在耳边响着，让她整颗焦虑担忧的心，更加烦躁起来。
到了主卧门外，想要开门进去却被小小厮拦住，“贵妃娘娘，刚刚晋王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
“给本宫让开，本宫断不能让他做傻事。娶一个死人做王妃，他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亲？”
“娘娘，不是奴才不让您进去，是晋王殿下不让您进去！”
“混账东西！给本宫让开！”高贵妃低斥，推开门准备闯进去。
刚要推门而入，门却被人打开，龙晋一身大红色喜袍着身，神色冷漠的站在门口。
高贵妃抓过他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周素香生前是陛下赐给太子殿下的侧妃，如今你要和她成亲就是抗旨！抗旨是要砍头的！龙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
龙晋垂下眼帘，神色坚定，“儿臣一定要娶她。”
“娶一个死人你疯了吧！”高贵妃急得一巴掌扇过去。
龙晋左脸留下粉红的巴掌印，他脸色一沉，拽住高贵妃的手就往外拖。
两人站在院中，任凭雪花落了满身。
“母妃请回，孩儿今日即便死，也是要娶她的。”
高贵妃眼底含着泪水，“母妃知道，从小你受了不少委屈。母妃会尽量补偿你，求求你晋儿，别做傻事，绝不能娶她。母妃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违抗陛下旨意，傻傻的送死。母妃入宫二十五年，只有你一个孩子，若是你有事，你叫母妃如何活下去！”
“孩儿自知对不起母妃。还请母妃回去，别打扰儿臣的婚礼。”
他转身进去，身后却传来高贵妃的声音，“你若执意要娶，就别认我这个亲娘！”
龙晋身子一顿，在原地停留了须臾后，大步往屋内走去。
高贵妃静静的站着，看着龙晋走进屋内，看着他关门，看着他决绝的眼神，心中疼痛又担忧。
不久，主卧里冒出浓烟，寒冽的风一刮，火势立马烧起来。
“晋儿！”
高贵妃冲到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怎么推都推不开，好像是龙晋用东西将门堵住。
“开门！给我开门！”
高贵妃神色焦急，眸底的泪水溢出，滑落在脸庞。
“晋儿，你别吓母妃，不要做傻事！”她大哭，肝肠寸断。
要是早知道他对周素香情根深种，她就是死也会让晋儿娶到她。
火势越来越大，屋内的火已经从窗户开始烧出来。
龙晋抱着周素香坐在床榻上，俊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香儿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我会陪着你。”
“看，这漫天的大火多美 ，你也喜欢对不对？”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阻止我们在一起。”
屋内的浓烟越来越大，龙晋被烟雾呛得咳嗽，渐渐的陷入昏迷。他紧紧的抱着周素香，仍旧不曾放开。
火苗跳跃着，任凭雪花落下，丝毫不减它的凶猛。
龙晋双眼迷离，恍惚中似乎看到周素香向着她款款走来，她身姿聘婷，举止端庄，对着他甜甜的笑。
一道刺眼的光突然而来，龙晋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待双眼清明再次看去，周素香竟变成了幼时模样，手里还拿着糕点，仿若是他们初遇时的情景。
她来到他身旁，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嘘，你不要跟别人说，香儿不是贼，这是封口费。拿着吧。”
龙晋眸中蓄满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落在鼻梁上。他知道，这是香儿在给他告别。
“这是香儿所有的钱，你不要嫌少好不好？你不会要去告状吧，香儿不是故意的。”
他咧嘴一笑，“我怎么会告状呢，我宁愿死也不会告状的。”
周素香高兴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我来保护你。你不要害怕。我的功夫可厉害了。”
“你的三脚猫功夫一点也不厉害……”
周素香纯真又开心的笑，最纯净的童颜深深的刻在龙晋的心里。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色严肃，“晋哥哥，再见了。好好活下去……”
她瘦小的身子隐匿于黑暗中，眨眼便消失不见。
“香儿，香儿……”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