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吵吵闹闹，府里上上下下都沸腾起来了，谢清宁蹙了蹙眉，将尚未打开的卷宗放下，起身去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被急急奔来的春莲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谢清宁扶住气喘吁吁的春莲。
“小、小姐，老、老爷回来了！”
老爷？
谢清宁的身子瞬间僵住，脑中好半晌这才浮现出了‘父亲’谢翼萧的脸。
“小姐、小姐？”春莲反手摇着她的胳膊，声音中带着喜悦和催促，“小姐你愣什么呢？快去换身衣裳到前院去见老爷啊，二小姐和夫人已经去了！”
要知道谢翼萧才是这家里真正的主事人，小姐要想在家中不受余氏掌控欺辱，就得入了当家人的眼，才能在谢家有一席之地，现在的小姐虽是太医院女官，可那些家奴却未曾把她放在心上，处处怠慢。
虽说谢翼萧常年在外经商，与俩个女儿的见面机会都很少，但谢清宁和谢翼萧可是八九年未见过面了呀！以前的宠爱已被谢忘柳捷足先登，又有他的枕边人余氏吹耳边风，若再不争宠，这谢家哪还有长女的容身处？
春莲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谢清宁倒是气淡神闲，在梳妆台面前坐下，将发髻上原已十分素净的碧玉簪子取下，换上了更为简单的花样木簪。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啊？”
谢清宁不答，吩咐道：“你去将衣柜里的那间素面棉布裙拿出来。”
“小姐！老爷回来了可是喜事！奴婢见夫人和二小姐都是穿得可喜庆呢，您怎么挑了一件旧衣裳……”
“再问，人家就要怪罪我没有礼数去得迟了。”
闻言春莲不敢再多话，急急翻出来了衣服，然后侍候谢清宁穿上。
这件素面棉布裙虽然布料一般，款式也简单，可配上谢清宁头上的木簪子，加上她这不施粉黛白净的脸，也让谢清宁别有一番风姿，令人眼前乍新，颇有其母柳氏当年的影子，这一点谢清宁深知，但春莲却是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待谢清宁和春莲姗姗来迟之时，前院厅内一家四口正其乐融融地说笑，叫人看得好不艳羡。
未等谢清宁上去行礼问安，眼尖的谢忘柳就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姐姐真是好大的架子，父亲在外辛苦一年多才回来，姐姐不提前来前院候着，还让父亲等你！”
一顶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了谢清宁的头上。
坐在谢翼萧旁边主位的谢林氏脸沉了下来，眼神慢慢不悦，但显然是冲着谢忘柳去的，一家团聚的日子，这死丫头胡诌些什么？要破坏气氛吗？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谢清宁不急着为自己辩解，而是款款向前走了几步，待走近了给谢翼萧和谢林氏行了礼才道：“是女儿失礼了。”
被妻女左右簇拥着的谢翼萧看着谢清宁，脸上完全没有怪罪之意，反倒是透着谢清宁的身子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原本以为成功将了谢清宁一军、得意对视的余氏母女看到谢翼萧的眼神，心中怨怼立马又蹭蹭烧了起来。
“姐姐，这可不是在那粗鄙的山林乡间，咱们谢家该有的规矩是不能少的，不然在外面可是会丢了咱谢家、丢了咱父亲的脸的。”
“够了！别说了！这不能怪你姐姐，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责任。”余氏眼眶微红，颇有对不起谢家、对不起谢翼萧的愧疚。
看着这母女一唱一和，谢清宁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没有说话。
可她身后低头站着的春莲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反驳：“明明是大小姐根本就不知道老爷要回来，还是奴婢帮小姐采买东西，撞见了老爷这才回去告诉小姐的！”
“春莲！”谢清宁侧头假意呵斥。
可这短短两句话就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谢林氏立马就睨向余氏，语气里带着愠怒：“翼萧要回来的消息你没有派人去告诉大姐儿？”
“母亲可要明鉴呀！”余氏积极否认，一脸无辜便甩锅：“儿媳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去佛堂告知与您，又拆迁了丫鬟去碧落院知会，该不是那该死的丫头给忙忘了！”
“就算是丫头忘了，父亲回来这府里热热闹闹的，难道姐姐在房里一点也没有听觉？”谢忘柳不死心。
“我们小姐平日里没事就好专心研读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有的。”春莲不甘被泼脏水，难得冲动的想要给谢清宁讨公道。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婢说话！”谢忘柳阴沉一笑，不长眼的东西，简直是盼着见阎王吧？
“够了！”谢翼萧呵斥一声，梗着脖子的春莲这才蔫了下来。
“宁儿你快坐着，站着做什么。”谢翼萧招呼谢清宁坐下。
谢清宁不卑不亢，没有惶恐，也没有惊喜，只点头示意道谢便施施然坐下。
此时还站在谢翼萧身后的谢忘柳撅起嘴了，忿然嘟囔：“什么医书能有父亲回来重要，父亲在外头这么辛苦。再说了，这宅子统共就这么大，就算爬也早该爬到了……”
“你这丫头怎的嘴就这么碎？”谢林氏不悦出声，余氏赶忙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谢忘柳，示意她闭嘴。
见这母女俩的戏要唱完了，谢清宁这才开口道：“女儿在房内倒弄药草，身上脏污了，本来听到父亲回家，也是想着马上出来迎接父亲的，可一想到父亲风尘仆仆，若是看到了清宁身上不整洁，恐怕会拂了父亲的喜悦，为了收拾自个儿才耽搁了些许时间，望父亲责备。”
闻言谢林氏点点头，心道这才是有礼，这大姐儿事先本就不知道谢翼萧回来的事，这么短时间能收拾干净利索已经很好了。
可谢忘柳就像是一只赤眼斗鸡，哪那么容易松口，“换身衣裳能用多久？”
春莲像是突然开了窍，明白了谢清宁此番的用意，开口为主辩解道：“大小姐屋里就奴婢一人伺候，奴婢双手自然抵不上二小姐身旁诸多丫鬟。”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婢，不拔了你的舌头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尊卑！”
谢忘柳叫嚣着，众人的眼神却落在了余氏的身上。
好啊！原来是这继室主母克扣继女的吃穿用度了，竟然连个使唤丫头都不多给一个。
再一看这谢清宁身上的素净打扮，这可不就是被余氏欺压了么！
连着一想，余氏说的什么丫头忘了去通知谢清宁肯定也是假的，稍微一想便就能想到肯定是余氏压根就没派人去告诉谢清宁。
看到谢清宁这与世无争的模样，谢翼萧心里尽是愧疚。
既是对谢清宁的心疼，也是对结发妻子柳氏的愧意和对自己的痛恨，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关心关心这个长女！
谢清宁小小年纪就被送去凤国学医受苦，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都没有感受到家中亲人的温暖，反而受到了余氏这继母的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