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素娟淡然地看着纪正宇,很直率地开口说:“这件康熙朝的斗彩红龙凤盖罐,说假,也不完全是假!”
纪正宇听了于素娟的话,微微撇了撇嘴,冷笑一声说:“于小姐,你如果看不出来真假,索性爽爽快快地承认好了。一开始你说是假的,我反驳之后,你又改口说不完全是假。我倒很想听听,你这会子要怎么把自己的话圆回来呢!”
他的话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明显已经是不相信于素娟的口吻了。
就连纪老先生也有些听不过去,瞥了纪正宇一眼说:“正宇,在事实没有明辨之前,不要妄下断语嘛!”
于素娟并不在意纪正宇的话,反过来安慰纪老先生说:“老先生,我会证明自己的话的。”
然后她把头转向纪正宇,浅浅一笑说:“纪先生,为什么我会说这件龙凤盖罐不完全是假呢?因为,它确实是康熙朝的东西……”
纪正宇坐直了身体,打断于素娟的话说:“你的话我简直听不明白。既然这龙凤盖罐确实是康熙朝的东西,那你为什么又断定它是假的呢?”
简直象绕口令一样。
纪老先生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于素娟倒是不急不燥:“原因很简单啊!这盖罐原本是康熙朝的白釉盖罐,它上头的斗彩,属于后挂彩。也就是说,旧胎新彩,后来加工而成的!”
听了于素娟的话,纪正宇两道剑眉拧在了一起:“这斗彩很新吗?我明明看着旧得很呐!“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底,后挂彩之后,自然还有一道做旧的工序。“于素娟回答得滴水不漏。
纪老先生听得是半信半疑。
纪正宇嗤笑一声:”那么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证据呢?”
于素娟胸有成竹地笑笑:“旧胎新彩,有一种方法是将旧物上的釉磨掉之后,刻上暗花,施釉烧成后,再加上彩色。后挂彩不管做得怎样高明,它的配方和古代是不一样的,总是难于达到和真物完全一样的效果。”
纪正宇的眼光象剑一样直刺向于素娟,他在掂量她的话。
于素娟镇静自若地拿起放大镜,将盖罐的细节放大给纪正宇看:“老胎两次进窑,瓷胎水份必是大量消耗,会干燥发涩;纪先生,你仔细看看这胎釉和彩的颜色,伪造的蛤蝲光不仅浮于表面,而且很不自然……“
”还有,在旧胎上画彩的瓷器,有的旧胎上有划痕,彩压在上面,划痕中断,你看这儿,是不是一目了然呢?”
纪正宇照着于素娟的指点细细看过去,脸色越来越黑。
他不得不承认:还真是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啊!
经过于素娟这么一分析,他终于明白这龙凤盖罐假在什么地方了。
纪老先生也凑过来察看,一边看一边点头。
末了大声感慨说:“原来还有这样的造假法,真是让人想也想不到啊!若不是小于说出来,我们哪里能晓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看了纪正宇一眼,意思说:你还敢小看人家?
纪正宇长吁了一口气,拿眼睛看了于素娟一眼,却是默默不语。
他不是因为错怪了于素娟而内疚,而是因为送礼的人居然拿假东西来忽悠他,让他十分的不爽!
再加上他之前在于素娟面前那样高调,这会子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觉得塌了面子而已。
做为重活一世的人,于素娟自然猜透纪正宇的第二个心思。
所以她赶紧笑容晏晏地打圆场:“毕竟我是靠这个吃饭的嘛,本职罢了。老先生和纪先生自然有自己长处,又哪里是我比得上的呢?”
稍微顿了一顿,于素娟继续说道:“再说了,这件盖罐,撇开欺世的用意,算是做得比较精细的,也自有它的价值呢!“
她这番话,纪老先生听得很入耳,点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
纪正宇勾着唇角,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对于素娟说:”很好。谢谢于小姐的指教。以后怕是还有麻烦于小姐的地方呢!“
这话虽然说得十分客气,可他的眼光,却一点也不客气,反而给人一种冷气逼人的感觉。
于素娟正视着纪正宇,微微笑道:”指教不敢当,这一行里,我也在不断学习呢!真的可以说是活到老,学到老,能略通一二,就很不错了!“
纪老先生竖起大拇指夸赞:”小于,你这个想法很好,可不就得活到老,学到老嘛!“
纪正宇直到这时候,才发现面前的于素娟原来还是个美人胚子: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镶嵌在标致的鹅蛋脸上,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红,仿佛一株刚出水的新荷。
再看打扮,她上身是一件墨绿底子的薄呢短装,样式很特别,立领,中式斜襟,一溜扣着布绊的菊花盘扣;左胸的位置上,绣着一朵浅绿花瓣的菊花,袖子是微喇叭的七分袖;下面配了一条黑色直筒裤。
本来穿着中式衣服容易使人显得老气横生,又是这样深色的墨绿,可这件衣裳穿在于素娟身上,却别有一种古典雅致的韵味。
加上衣服线条分明,既修身又不紧绷,让人只觉得苗条纤丽。
一开始,纪正宇是抱着揭穿和挑剔的心思,陪着爷爷来到素雅堂的。
结果来了之后,于素娟的一言一行,尤其是对古玩的见解,让他是刮目相看。
不过,纪正宇是不会承认这些的。
也许,她能认出玉器是假的,认出那件盖碗是旧胎新彩,不过是因为恰巧她专门学过这两方面吧?
结果误打误撞,自己就送了两件这样的东西让她来分辨;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纪正宇一向自视甚高,于素娟当着他爷爷的面,让他出了丑,还想指望他对于素娟有好的评价?
所以纪正宇故意问于素娟:”于小姐懂得这样多,不是毕业于名牌学府,就一定是家学渊源吧?“
其实,纪正宇早就派人打听过于素娟,发现她不过是个高中都没读过的乡下丫头。
会有本钱来开古玩店,不过是靠着运气好,在乡下犄角旮旯里铲地皮,阴差阳错铲到了几件好东西。
他这样问,目的就是想揭于素娟的底,坍她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