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的海底原本就酝酿着风暴，被他这样一句话敲打，更如同往里头丢下一颗杀伤力爆表的鱼类，林星尘当即失控爆发：“所以你现在很得意吗！”
“这么多年，我一直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在做什么事！只要你想要，随便一个计谋，随便勾勾手指，我就跟傻子一样跑到你面前！好像我就是你手里一个风筝，你要是高兴了就让我飞远点，不高兴了就把我拉回来！顾遇深，你以为你是谁啊？上帝还是老天，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这段时间以来，关于他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直缠。绕在她的心里，她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内心，每一次沸腾都被她强行压制下去，可是现在，那些情绪和情感已经冲破临界点，再也收不住。
林星尘用后手肘狠狠一撞他的腰侧，她是学过防身术的，知道哪里是人体脆弱的点，这一下也是毫不留情。
顾遇深被疼到了，双臂一松，脸色微微发白。
林星尘打开铁门，径直往前走。
腰上又一次箍上来顾遇深的手臂。
林星尘堵着一口气强行往前。
也不知道是她爆发出的力气真的很大，还是顾遇深没想到她会这么用力地挣扎，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挣开。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放开，很快林星尘又被他重新紧抱住，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扭又甩，顾遇深始终不松手，只是在某一刻里，耳边突然传来男人两声沉闷的咳嗽，还有一句不知道因为什么发出来的闷哼。
……
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不仅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甚至连挣扎都停下来，林星尘喉咙里呼吸不畅，鼻尖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意。
顾遇深好像很累，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胸膛的剧烈起伏，但是耳边的呼吸声却还算均匀。
苦肉计，这个男人改用苦肉计了。林星尘死死抿着唇，不回头，正想要不管不顾再继续迈步。
顾遇深的声音在这时低沉传入她的耳朵里。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你？你又把我当成什么？”
“说我高兴就把你放走，不高兴就把你拉回来，你不也一样？一边对我冷言冷语，一边又为我逃婚，如果不是你总是不肯承认还爱我，我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逼你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的脸埋在她的肩窝，热烫的呼吸悉数洒落在她光衤果的皮肤上，伴随着一声轻叹，有些无奈。
“巴黎，遇袭，坠桥，那次你明明可以趁我虚弱杀了我，或是把我丢在河边自生自灭，但是你没有，你说你是不想欠我才救我，可，林星尘，我欠你那么多，你就算要我的命都不为过，哪里来的你欠我？”
“你早就对我心软了，却还一直给自己找借口，如果我不这样逼你，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自己的内心……”
林星尘被他转过身来，面朝着他。
听着他那些话，她神思恍惚。
……不是啊，那时候，她是真的不想欠他的救命之恩，才没有杀他……救他也是因为他拿她哥的消息吊着她，她不得已为之啊……
不是吗？
是吗？
是借口吗？
不是借口吗？
……她一直都对他心软吗……怎么可以……怎么能……
林星尘对自己的认知完全被他颠覆，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想看清楚他是不是在撒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他早就心软，他是怎么知道的？骗她的吧……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一盏灯泡在照明，他站在灯下，眉眼看不太清楚，周身覆盖着一层光晕，让人有种虚幻的错觉，让人的心尖赶着轻颤。
喉咙轻一滚，咽下了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可鼻尖的酸意却压不下去，尤其是在某个角度看进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认真的眼神。
……他没有说谎……
……他是认真的……
她真的早就对他心软了……
她……她怎么能这么没出息，怎么能这么是非不分，怎么能这么犯贱，怎么能这么……
她不能原谅他的啊，且不说他曾欺骗利用她，就说他还是她的杀兄仇人，她怎么能对他心软呢……
林星尘真的很恨这个不受控制的自己，在心里气了自己千万遍，眼眶一涩，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
顾遇深折起眉头，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但是她就像拧开的水龙头，擦掉一串还掉一串。
林星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这样掉着眼泪，眼睛也像是被洗涤过似的，湿漉漉，却很明亮。
顾遇深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哭，但无论是第几次，她这样，他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他抿住唇，把她按在怀里，没多久，胸口也感觉到湿意。
“……林星尘。别哭了，我都心疼了……”
林星尘推开他。
但顾遇深又把她重新抱住。
这次她没有再抗拒，头抵着他的胸膛，额前细密的神经脉络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结实、韧性和滚烫，这就是他的血肉之躯。
多年前的洛杉矶小破屋，她在每一个夜晚枕在他的臂弯听着他的心跳入睡；四年前的顾公馆，她在每一个清晨从他的怀里醒来，仰起头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他曾给过她那么多温暖，她也曾爱他刻骨铭心。
他问，这辈子忘得掉他吗？
……怎么可能忘得掉？恨也好，爱也好，都是忘不掉……
顾遇深低头吻去她的眼泪，将她每一颗泪珠含。住，尝到了苦涩。
林星尘闭上眼睛：“我讨厌这样不理智的自己……”
顾遇深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他的视线让她避无可避，乌黑的眸子清明剔透，直接看进她的心里：“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林星尘，感情本来就不是能用分析利弊对错的方式来分析的东西，人都是感性动物，如果连随性都做不到，活着难道不是一种痛苦？”
安静了两秒，林星尘睁开眼睛，声音沙哑中带着清冽：“生而为人，就不可能真的随心所欲。”
顾遇深摇头，折起的眉心泛出凝重：“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什么都随心所欲，我指的只是感情，只是爱情。”
“爱情不是一二三四加减乘除，爱了就是爱了，不需要斤斤计较到底对不对，好不好，可不可以，更不需要瞻前顾后考虑旁人的看法，想着她会怎么看、他又会怎么看、他们都会怎么看，又不是制定宪法，谈一场恋爱难道还要让全世界认可？”
“不需要，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林星尘进一步回神，摇摇头：“是，爱情只需要我爱你你爱我就够了，但是人生不止爱情。你觉得我们可以复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答应你，我又该怎么和我哥，和兰姐交代？”
她对得起他们吗？
她可以还爱着他，可以一直忘不了他，但是她不能真的放弃一切和他在一起。
今天从订婚礼上逃走，她已经对不起任学东，她不能对不起更多人，尤其是那两个已经不在世上的至亲。
林星尘深感无力，撇开脸，推开他。他们之间到底是无解。
顾遇深掰回她的脸，眉心压得很紧：“他们不是问题。”
林星尘无法苟同：“怎么不是问题？他们是我的至亲，他们的死你都脱不了干系。”
顾遇深嘴唇紧抿，神情好像是藏着一个什么秘密，想要说出来，可到最后，他还是一句：“他们不是问题。”
是不是问题，不是他说了算。林星尘避开他，垂眸，用眼睫遮住眼睛里各种色彩：“算了……”他们不合适……
“什么算了？”顾遇深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林星尘，你又想逃？”
林星尘避开他：“让我冷静一下，我自己想想。”
什么冷静一下，什么自己想想，她今天出了这扇门，一定又会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藏起来！她总是这样！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内心，顾遇深恼她这种鸵鸟特性，看她已经想走了，倏然出手将她抓住：“那我帮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