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尘紧接着问:“什么时候?现在?”
“我会尽快安排。”顾遇深没有给出具体答复。
到了这个地步,他没必要再故弄玄虚,没有给出答案应该是不能肯定,林星尘相信他是有难处,所以忍着没有追问,沉默地点头。
“饿了吗?走吧,下楼吃饭。”顾遇深想去牵林星尘的手,但还没抬起来,就听到林星尘说:“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
“我自己的公寓。”
“就住在这里。”顾遇深记起她昨天那失去理智的模样,还有医生诊断后说的话,不禁拧紧眉心,“你不怕再出现昨天那种情况?”
林星尘顿了顿,然后摇头:“不会再发生的。”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会情绪失控,是因为那时候没办法在她爸爸和他之间取舍,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她爸爸没有死,不存在纠结,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那种情况。
顾遇深却是反问:“你怎么能肯定一定不会?”
林星尘一别头:“反正我不想住在这里。”
她侧脸绷紧的线条代表她坚决的态度,顾遇深沉默了两秒,然后改口道:“医生说你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我只相信医生的话,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没事,明天就跟我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林星尘听着这句话有点不对劲:“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
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没了杀兄之仇,也勉强算放下过去的恩怨,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复合了啊。
顾遇深迎视着她古怪的目光,双手环胸往墙上一靠,闲然道:“因为这间房的钥匙只有我有,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出去。”
“……”什么鬼?
林星尘忍住想冲他翻个白眼的冲动,但却没忍住怼他:“三十几岁的男人了,还玩这一套,你幼不幼稚?”
顾遇深低眉温笑:“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能不能多关心一点自己的身体?”
“……”林星尘已经很久年这样跟人斗过嘴,不自然地闪了下目光,可看顾遇深的架势,她不答应就放她走似的,最终,她咬牙,“开门!”
这就算是她答应条件了。
顾遇深挑了下眉,伸手握住门把,轻轻松松一转门就开了。
“……”不是说锁着吗?
“忘了告诉你,我其实还没来得及锁门。”
“……”
顾遇深看她那无语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揽着她的双肩,俯在她耳边说:“相信林星尘女爵是不会出尔反尔的,明天我去接你上医院。”说完,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林星尘已经被这个那男人弄得没脾气。
顾公馆门口,宋琦站在车边:“林小姐。”
顾遇深还是不放心,安排了宋琦亲自送她回去。
车子缓缓驶出顾公馆,林星尘无意间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顾遇深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他们的方向,神情看不太清楚。
收回目光,她想起一件事:“宋秘书,你知道萧晨的情况吗?”
宋琦颔首:“顾先生向警方出示的转账单,只能证明萧先生和两位地质勘查人员有钱财上的来往,但不能证明那笔钱就是为了收买他们做假证,证据不足,警方拘留了萧先生十二个小时后,已经释放他了。”
这个结果在林星尘的意料之中,顾遇深虽然把萧晨拉下水,但以萧晨的本事,绝不会那么容易被击垮——毕竟他现在也拥有顾氏的一半控制权。
林星尘没有再问,只在心里想着事情。
车子开到公寓附近,林星尘意外看到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愣了愣,随即她喊:“宋秘书,停车,我在这里下车。”
那个身影是任学东。
林星尘下车后,连忙追上去。
任学东好像知道她在他后面,步伐走得越走越快,林星尘都快要追不上,咬了咬下唇喊:“学东!”
任学东的脚步才一下顿住,三五秒后,他转过了身。
从订婚礼到现在,其实只过去两天而已,但他们之间,却已经留下一道很深的鸿沟。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好半响,林星尘才鼓起勇气,再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
每走一步,她都要看一眼他的脸色,若是发现他露出异样,马上就停下来。
任学东看着她试探性的步伐,眼底一片清冽。
“学东。”她又喊。
任学东没有应。
想起温沐说的那些话,林星尘心里膨胀着酸和涩,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一句:“对不起。”
任学东看着她,天已经黑了,整条街亮起了灯光,她背后有一个灯牌,光晕将她的身形渲染上一层朦胧,透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林星尘知道任学东也回了国,刚才一路上她一直在想等会见了他应该说什么,是要解释?还是要求原谅?想了一路,想到最后,她发现,无论是解释还是求原谅,她都没有资格。
在这件事里,她是个彻彻底底的罪人。
“学东,对不起,我……”
任学东截断她的话:“如果你只想跟我道歉,那就不要再说了。”
林星尘一下哑口无言。
任学东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果然,你已经没什么能对我说。”
林星尘下意识又想说‘对不起’,但却发现,这句话已经说了太多次,变得好廉价。
任学东侧过了身,面朝着车水马龙的马路,琥珀色的眼睛映着车灯和路灯的光,他缓慢地开口道:“送你回国之前,我其实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让你回来?”
“我听到过很多次你在梦中呓语他的名字,那时候你对他虽然是恨,但恨的背面不就是爱?让你再见他,对我来说本身就承担着可能失去你的风险。可若是不让你回来亲自报仇,就算我帮你做了那些事,你恐怕也不会开心。”
两种选择摆在他面前,他最终决定放她回国,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结果,我赌输了。”任学东点了一根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烟味入喉,又苦又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林星尘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抬不起头。
这二十多年,她经历过各种事,认识了各种人,努力将自己活得问心无愧,可细数起来,还是对不起两个男人——一个是盛于琛,她欠他太多已然还不起;一个就是任学东,她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
任学东看着她的发心,才发现她那和他一样颜色的头发,发根已经开始长出纯黑色,乍一看像什么东西在慢慢褪色。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总有一天,那些浅淡的亚麻色会从她头上完全消失,就像他这个人会从她生命里完全消失一样。
完全消失……
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