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星稀,蛙叫阵阵。暑气完全消散,后半夜天降下了露水,非常清凉。饶是天气舒爽,可身体的疲累和沉重的眼皮,急需一张舒适的床来抚慰。
葛复兴和谢金兰两夫妻固定好所有线槽后,便跟王瑞华、章弘霖和陈瑶三人汇合,五人一起在同一间教室装电杠、吊扇。忙完一间,再到另一间。
凌晨四点钟,天地间万物都在沉睡,唯有在干活的五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五个人疲乏不堪,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当螺丝刀、电笔之类的工具碰到电杠会发出骇人的响声,在这样的深夜,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谢金兰看大家斗志不高,全在死撑着,开口问:“大家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两个小时,等到六七点钟再把最后三间教室的电杠和吊扇装起来?”
睡一两个小时就是打个盹而已,人一旦疲劳过度睡就会睡到天昏地暗,哪里起得来?而且人睡眠不足,干活没有力气,还不如再咬牙坚持干完,回去安心睡。
章弘霖说:“大家再坚持一下,干完就可以休息了。”
可是,这句话起不到一点安慰。陈瑶和王瑞华不可能缺席大三开学第一节课,谢金兰和葛复兴要付昂贵的店租,怎么可能耽误一天不去开店呢?而章弘霖本人,要抓紧时间遍访工厂,睡一天睡便少了一天的时间干正事。
此刻的五人,就像长跑后的最后一千米,明知终点近在眼前,可身体快累到极限了,速度快不起来,只能咬牙坚持。
坚持!
坚持就是胜利!
一直寡言少语的葛复兴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葛复兴会唱歌?大家持怀疑态度。
谢金兰捧场地说:“兴哥你赶紧唱,唱的好听,我给你鼓掌。”
葛复兴起调:“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
唱起爱国歌曲,葛复兴一改往日的沉闷的样子变得神采飞扬,他的歌声给大家带来了力量。因为是早就红遍大街小巷的歌曲,大家索性来个大合唱。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在歌声中度过了最后难熬的一个小时。
天朦朦亮。
章弘霖看了一眼手表,告诉大家:“现在是早上五点二十分。”
谢金兰拍手赞道:“大家真是辛苦了,赶了个通宵就全部搞好了。离八点钟上课还有两个多小时,完全是超前完成了任务。”
终于完成任务了,五人累得瘫坐在地上。
谢金兰提议请大家吃早餐。
王瑞华说:“这么早,吃不下啊,老板娘。”
陈瑶、章弘霖和葛复兴也表示不想吃早餐。
“本来要请大家吃夜宵,结果连早餐也吃不成,这怎么好意思?”
谢金兰说的场面话,陈瑶不欲多听,“刚才我们装电杠和吊扇的时候,有弄出一些垃圾,我现在去清扫垃圾,大家再歇会儿。”
王瑞华要求一起去。
谢金兰说:“行,麻烦你们把那些垃圾给扫掉,留给学生们一个干干净净的教室。”
章弘霖,谢金兰和葛复兴三人开始收拾工具,放到手扶车上。
谢金兰说:“章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我们四个人忙到学生们开课也不一定能搞完。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一点小意思,还请收下。”
头灯的光束打在谢金兰短胖的手上,她捏着一张十块钱,戴帽子的汉族老人和包头巾的蒙古族年轻男人,两人一齐看向远方,似乎看到了美好生活。
“不用了。”
“章先生,您是不是嫌少?”
“不是,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挣钱的。你要是诚心给我,不如把钱对半分给陈瑶和王瑞华。”
干了活不要钱,反倒要给陈瑶和王瑞华?谢金兰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章先生,您真是毫不为己专门利人。”
扫完地的陈瑶和王瑞华把教学楼落锁。
当两人快走到手扶车时,谢金兰左右手同时钳着五元钞票,“辛苦你们了,这点钱拿去买点吃的。”
两人认为这是应得酬劳,道谢后收下。
谢金兰说:“好了,你两个赶紧上车,我让兴哥先送你们回学校。”
陈瑶和王瑞华取下头灯,还给葛复兴。
章弘霖说:“我和他们顺路,我开车送他们回学校就行了。”
顺路?难道章弘霖依旧住在招待所?他不是嫌弃招待所的男女恶心要搬走?
陈瑶想不通,懒得多想,只想早点回到宿舍睡觉。
王瑞华不大情愿坐章弘霖的车返校,可陈瑶已经走到了黑色桑塔纳车旁,他又不想留她一个人在章弘霖的车上,勉强地坐车。
桑塔纳的后排车门打开了一边,章弘霖立于车门旁,对陈瑶做了个请的手势,她坐进去。
而王瑞华也要坐到后排车位上的时候,章弘霖说:“你坐到副驾驶去。”
坐到副驾驶去,是王瑞华所料未及的。当然,他也知道章弘霖没有恶意,便走到了副驾驶位,坐上去后系好安全带。他从未跟章弘霖这么近过,就算他不看章弘霖只看挡风玻璃外的大灯把柏油马路照亮,眼角的余光就是会看到章弘霖挺直的脊背,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瑶一个人坐在后排,思绪纷飞。
车里有一股味道,章弘霖把四扇车窗都摇下来,冷风从四周灌入,怕冷的陈瑶合抱双臂。
车子发动。
王瑞华侧头说:“陈瑶,咱们两个人还没有交住宿费。”
“明天咱们去找辅导员交一下钱就行了,反正是大三学生,又不是大一的。”
交住宿费晚一天没事,常有学生学期末还没交住宿费,那时候学校才会派辅导员和宿管阿姨前去催学生交住宿费。
王瑞华又说:“陈瑶,开学前一天去领书,是老规矩吧?昨天你不在,也不知道咱班有没有人代领书再发给大家。”
领书,其实很简单,就是学习委员陈瑶带着几个力气大的男生去教务处搬书,她只要按照领课本的单子清点数量就行。领书,是学习委员的责任,陈瑶责无旁贷。她不在,又没有交代室友代办,肯定没人去教务处领书!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正式上课,六七点钟教务处没开门,没法领书。难道老师来上课,同学们看着空桌板和黑板发呆?
陈瑶很懊恼。
“每个学生开学前都要领书,如果学习委员没有搞定这件事,难道其他人不会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