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形状的电灯泡，照得满室淡淡的黄光，一群飞蛾趋之若鹜，哪怕靠近灯泡被烧焦也在所不辞。飞蛾扑火，为何要自取灭亡？
因观察飞蛾，陈瑶啃食鸭脖的速度慢下来。
章弘霖取下一次性手套，拿出钱夹，抽出一张五元和三张一元的纸币，“还你钱。”
陈瑶说：“章先生，才八块钱而已，不还也没关系。”
“还是算清楚为好。”
陈瑶只好脱下手套，双手接过纸币。说来也是怪了，每次她看到章弘霖都会莫名地紧张，哪怕她没做错任何事，唯独今晚较为放松。是夜晚让人卸下防备，还是食物打开了她的心扉？
章弘霖说：“陈瑶，我很羡慕你。”
陈瑶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天之骄子章弘霖羡慕的？论家境，她家三辈人凑一起也抵不上章弘霖这一代；论财力，他已实现财务自由，而她还在贫困线上挣扎；论交际圈，他认识的人定是非富即贵，而她只认识同学和本村人而已，交际圈非常狭小。遑论她已丧父，妹妹又是个低能儿，整个家只靠她和亲妈刘翠萍苦苦支撑着。她的生活是黄连味的，而章弘霖的生活是牛肉干味的，差别不要太大。
“章先生，我真没什么地方值得你羡慕的。”
“你是明川大学大三的学生，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羡慕。”章弘霖高中毕业后就参军入伍，在部队一呆就是八年，等退伍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家中父母催婚催得急，不可能同意他脱产读大学。再加上他正处于创业时期，不被家人理解、看好和支持，让他身心俱疲。再看陈瑶，哪怕在暑假差点被人玷污，依旧顽强地沿着原轨道正常生活，还能在象牙塔里呆两年，多好。
陈瑶说：“章先生，明川大学的学生没有几千也有数百个，我算什么呢？如果真要说羡慕，您这样的人，才会让百分之九十的明川大学学生羡慕不已。”
“表面光鲜有何用？”
这句话有点消极，不像是章弘霖会说出来的话。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无意中说这么一句话，怕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陈瑶问““章先生，您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
“算是。”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门开着，陈瑶略感安全和放松，便道：“章先生，我是个没啥能力的穷学生，估计也帮不了您什么忙。如果您愿意说出来，我甘愿当个忠实的听众。”
“不自由，孤立无援。”
不自由？章弘霖能开着小汽车从县城到省城，如果他愿意，而高速公路又修建得足够多并且已通车，那他开车走遍全国也不是问题。他所说的不自由，肯定是指心理上的不自由，难道有谁在逼迫他、监视他？
至于孤立无援，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个孤岛，总会有孤独的时候。只有遇到知音或灵魂伴侣才能消除孤立无援那种感觉。
陈瑶发现章弘霖的难处在于精神层面的，她又不了解他心里想什么，仅凭两个词，获取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章先生，我能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在工作上还是私人生活上遇到这些问题？”
“工作，确切地说是创业。”
创业，是从无到有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成功了，一夜暴富；失败了，财产清零重头再来。创业失败率过高，能成功的人少之又少。像章弘霖在部队历练过，吃得了苦，又有坚忍不拔的品质，他这种人创业活该成功！
“章先生，创业艰难，穿过这一段黑暗时期，前路定是一片光明。您一定要加油把公司做大做强，要是我毕业找不到工作，还请您收留。”
“乐意之至。”
陈瑶最后的话只是一句笑谈，他竟欣然允诺？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三秒钟后，走廊里传来响声，章文婷问：“哥，你乐意做啥啊？”
问完话，章文婷按住章弘霖的肩头坐下，他不声不响地拨开了她的手。
王瑞华把六瓶易拉罐装的啤酒摆在桌上，“喏，四瓶冰啤酒是男人喝的，两瓶常温啤酒是女同学喝的。”
陈瑶不想喝啤酒，一是不喜欢那味道，二是胀肚子，三是怕喝醉出丑。
章文婷拍桌抗议，“学长，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同工同酬。你这女人不能喝冰啤酒，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我要跟你们一样喝冰啤酒。”
王瑞华好声说：“文婷学妹，你和陈瑶都喝不冰的菠萝啤，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
章文婷双手叉腰，“我又改主意了！反正这些啤酒全没开封，谁喝哪罐不都一样？学长，难道不行吗？”
王瑞华无言以对。
“文婷，刚来大学第一天，你说要吃卤味，我给你买来了。你还想喝冰啤酒，门都没有！”章弘霖把啤酒一罐罐地拿下桌，摆在靠墙角的水泥地面上，
“哥，不给我喝冰啤酒，那喝常温的菠萝啤总可以吧？”
“也不行，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啤酒？不许喝。”
章文婷假装鬼哭狼嚎，“哥，你是专制暴君吗？都二十世纪末，还不许女生喝啤酒！”
“你再闹，就回去。”
章文婷怕章弘霖真的发怒，便禁了声。
这下闹得，章弘霖和王瑞华也没喝，四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解决了全部卤味后，离开招待所回宿舍楼。
甘当护花使者的王瑞华，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章文婷挽着陈瑶的手，抱怨章弘霖原则性太强，太霸道之类的话。
陈瑶不好说章弘霖的坏话，只能说些让章文婷别计较的话安慰她。
离女宿舍楼还有两百米时，章文婷碰到黄黎去买夜宵，赶忙拿了手电筒蹦去同行。
王瑞华和陈瑶并肩行走，“陈瑶，手电筒和台灯卖完了吗？”
“卖完了。”
“早知道这么好卖，应该多批发些来。”
陈瑶买货的钱出得起，但货多了，几个大纸箱怎么运到学校是个大难题。去学校附近的批发市场买些小电器来卖，倒是可行，但她不想折腾这个了。
王瑞华掏出右裤兜里的钱，“陈瑶，你数数。”
陈瑶没接钱，“班长，你帮了我的大忙，我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你我是同学又是老乡，说什么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