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地刮着,陈瑶丝毫不觉得热,她全神贯注于拆信,磕磕绊绊地拆开了信封,取出其中的信纸。
对折的三张信纸,被她展开后,字迹展露无遗。诚如他本人一样,他的字迹苍劲有力,颇有书法家的风范。这样尽显笔锋的字,让她想起他把被子叠成豆腐块的一流技术。
信纸是国内最普通又常见的白纸红横线的稿纸,走马观花看了一下三页纸,没有任何一个字是涂涂改改过的,一看就是一气呵成写的。光是看字迹已是一种美的享受,她迫不及待地开始看信。
陈瑶同志:
你好。
中秋一别,距今一月有余。我辗转多地,最终在停留在博茨瓦纳。
也许,你从未听说过博茨瓦纳也能猜出博茨瓦纳是个非洲小国,人口也少,我国南方一个省的人口怕是都比这个国家全部人口多。此处真是是地广人稀,常有成片未开垦的荒地和森林,简直是野生动物栖息的天堂。博茨瓦纳东接津巴布韦,西连纳米比亚,北邻赞比亚,南接南非,属于邻国较为有名本国籍籍无名。博茨瓦纳属热带气候,非常干旱,西部地区更是成片沙漠,干得吓人。全年降水很少,总觉得非常热,已经晒黑了很多,也喂饱了许多只蚊子。
忘了介绍博茨瓦纳的全称是博茨瓦纳共和国,实行的是总统制,从1980年开始担任总统的马西雷连任至今,在国民眼里是神一样的存在,可能还会继续连任。
博茨瓦纳比京北时间慢6个小时,你入睡的时候,我这才刚刚天黑。当你用早餐的时候,我还在熟睡。想找个地方给你打国际电话,可至今没找着地方,只能提笔写信。
你不必担心,我在博茨瓦纳一切都好。
非要说有哪一点不好的话,那就是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当地人多吃西餐,什么三明治、热狗、烤培根、炸土豆条等,还好与我们一起去的一个女摄影记者会炒菜,她做的泡椒炒鸡胗、小鸡炖蘑菇和煎鸡蛋真是一流。我也被迫学会了蛋炒饭、煎荷包蛋等简单的菜。
短短一个月,我还发现了不少商机。
一是卖假发。当地黑人掉发非常严重,再加上天生卷发,没打理好就跟金庸先生笔下的金毛狮王似的,换成黑毛狮王就更贴切了。有些华人从国内进了些假发去卖,生意非常好,若是我有空,也可以做假发生意。
二是建自来水厂。博茨瓦纳全年降水不算太少,但分布很不均匀,常常是半年不下雨,半年下雨,当地人习惯喝生水,常会拉肚子。我来开水厂的话,打几口深水井再在厂里弄配套的净水设备,当地生活设施落后还没有配备自来水,那就主要做桶装水和瓶装水。
三是开诊所。当地人哪里有水喝就直接饮用,不像我国人民喜欢烧热水喝,再加上蚊蝇肆虐,常会有各种传染病。这里的医疗水平很落后,药品短缺也很厉害,找国内经验丰富的医生来开私人诊所,挣钱的同时又能帮助当地人不被病魔缠身,是不是做了好事又能把钱挣?
如果我做这些生意,你会支持我么?
博茨瓦纳并不算是非洲最穷的国家,实际上算得上是较为富裕的,就是贫富差距过大。隔着一条街不到一里路,穷人和富人的生活泾渭分明。本地富裕的黑人爱打扮爱美食爱玩乐,而穷人生的孩子们个个饿的头大肚子大肋骨却凸出地吓人。我可怜那些没钱的家庭,对他们又喜欢不起来。有一次我和其他同志开车经过一个穷人区去巡逻,才停了五分钟,两个后视镜就被贪玩的孩子给取掉了,花了好大一笔钱才把后视镜给赎回来。还有一次更可笑,后排车窗给人敲破了,那人还蹲在后排座位上拉了一坨屎。
陈瑶,我在博茨瓦纳一个非常著名的野生动物保护区里工作,这里的天蓝得像颜料那么纯粹,广袤的大草原上野生动物们欢快地奔跑、觅食、打架。像斑马、长颈鹿、大象这些温顺的大块头,都是盗猎者喜欢盯上的目标,盗猎者就像鬣狗一样让人讨厌。
在博茨瓦纳,真的是永远不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
不过,陈瑶你别担心,我身体素质过硬,拳头也很硬,没人能欺负我,也没人能欺负受我保护的野生动物。
院子里的看家狗狂叫,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得去查看一下。你要多想我,知道么?
信写到这里匆匆收尾,落款是章弘霖写于1991年10月24日。
1991年10月24日写好的信,寄过来等她收到竟是1992年1月10日,一封信漂泊了两个多月才被她收到,真是来之不易。
陈瑶回忆起她和章弘霖相处过的点点滴滴,两人正式说话的字数,怕是还不如这一封信字数多。她没料到这封信会这样长,若是狗没叫,他一定还能再写一两千字呢!
看完信,她把三张信纸塞回信封里,靠着小松树蹲下,泪流满面。
通篇看下来,他没有说一个苦字,可字里行间尽是苦楚啊。当地太过干旱,连喝的水都成问题,让他产生了建水厂的念头,那他每天喝什么水?拿什么水洗衣服?每天冲凉用什么水?
还有吃的东西也不合胃口,只能靠一个女摄影记者炒菜改善生活,可人家也是有正经职业的,又不是专门做一日三餐的老妈子。
吃不好,用水成问题,睡觉时又有蚊子咬,她只能祈祷他带了足够的药品和蚊帐。至于后面说的取车子的后视镜和顽童在车座后排拉屎,若是她遇到这样的事情,怕是能当场气哭,而他竟以戏谑的口吻说出来。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去往发达国家,人民素质高,有钱就能过体面的生活。而他放着优渥的生活不过,非要去条件艰苦的地方保护野生动物!
她在心里怒吼:章弘霖,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