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的报告几经周转最后还是落在了江亦忱的手上。他却不敢翻看,因为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份惨烈的报告。果然,不出所料。
手几乎拿不稳手机,突然,“啪——”的一声,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下手之重,才几秒便肿了起来。
男人垂着眸,阴影之下隐约能看到微颤的睫毛。
这时,有人敲门。
“滚。”
那人顿了顿,“总裁,是我。”
“……进来。”
徐陆拿着一踏资料,对他的自残行为恍若未闻,毕竟只是脸红肿了点儿,比起之前被打得皮开肉绽还不去医院强多了不是。他这么苦中作乐地想着,看着地板汇报:“白庭宇的下落刚刚传来,他现在正在美国洛杉矶。”
江亦忱猛地站起,阴冷道:“好啊。”终于被他逮着了。
“元熙那边也追踪到了他的位置。”他顿了顿,“不过他现在应该无暇他顾吧。”感受到冰冷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这不是摆明了说元熙在替自家总裁擦屁股吗?
“我要亲自过去将白庭宇碎尸万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懂吗?”
“……是,各方面我会打点好。”
徐陆汇报完事情自觉退了下去。
办公室再次恢复静谧,江亦忱俯首看着几十层的高楼之下,是蚂蚁大小的人。这时,一朵洁白的雪花悄然落下,紧接着,更多的雪花跟着落下。
是初雪。
他这才惊觉,新年似乎快到了。可他却孑然一身,身旁再无相立的人。
看了许久,江亦忱的唇瓣微动:
——叶璃,我好想你。
……
那晚过后,得知自己怀孕的叶璃沉默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
她痴痴地看着自己肚子,那里,有个小生命正在酝酿……态度时而亲切,时而憎恶,常常上一秒还在怜爱地抚摸着肚子,下一秒就蓦地变脸,凶神恶煞地狠狠捶打,看得旁边的佣人心惊胆战。
“怎么就有了呢……”
“我要当妈妈了……?可这是那个人的孩子……”
大部分时间叶璃都在盯着肚子发呆,目光又爱又恨又纠结,似被打翻的调料,味道一言难尽。
她整夜整夜地失眠,想到肚子里还有个小生命,不想去在意,却又控制不住地在意……最后折腾地筋疲力尽才昏睡了过去。
梦中,她回到小时候,枕在母亲的腿上。母亲温柔地看着她,“我的小璃长大了,也要做妈妈了。”
叶璃眷恋地蹭了蹭,闻言心中一沉。
“可是妈妈,那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你同样也不是我期望的呀。”
她猛地愣住。
是啊……妈妈被醉酒后的叶承宗,被另一个陌生男人那样强报,自以为怀了他的孩子……那样的她又怎么可能是母亲期望的存在?
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梦中的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娴雅:“可是小璃,生下你,同样是我的选择。”
“你是我的孩子呀,你没有错呀,你不该来承受那样的后果呀。妈妈爱你,直到永远。”
她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如沙一样散去的身影最后在叶璃的额上落下羽毛般的轻吻。
只见床上的人流下了两行热泪,再一睁眼,双眸潋滟,里面是一片似水柔情。整个人多了一丝灵气。
……
元熙很多次想要闯进去但都生生忍住了,这几天不管他们说什么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后悔家里的隔音弄那么好干嘛?第三天了,他的耐心终于告罄,刚想破门而入,却见门忽然开了。
那天,窗外大雪纷飞。
算来,恰恰是华国的除夕夜。
叶璃在众人愣怔的目光中,看着鹅毛般的大雪,世界集于目间。她回首微微一笑:“我想去叶氏分部看看。”
那一笑,褪去阴影,消散了灰暗,明媚得能够照亮人心。
“囡囡……”
元熙看着这样的人儿,还反应不过来,“你……?”
她走近,对着元熙,对着特尔克深深鞠躬,万分诚恳道:“这段时间以来多谢你们的照顾,很抱歉那样麻烦也令你们担心了。我保证,没有下次。请原谅我的任性。”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端的是大家风范。
便是重礼的雅尔都挑不出错来。半响,她点点头:“总算有了点人样。”
元熙感觉胸口有些酸酸的,沉声道:“囡囡,你不用这样故作坚强……”
“爸爸。”
她打断,还深深鞠着躬,一句一字道:“为母则刚。”
雅尔有些惊诧地看着她。
“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从怀孕这件事曝出来到现在都有些沉默的乔诺忽然道:“你真的决定好了?这可是那个人的……”
“这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莫家的种,与那个人无关。他也没必要知道。”
元熙表情还残留着震惊,“跟,跟我姓?”
叶璃有些无奈地抬起身:“不然跟我姓叶吗?”这是叶承宗冠以她的姓氏,她早该抛弃的,但叫习惯了所以迟迟没有提出改名而已,元熙也不好提,这才留到了现在。她还没想好改成什么样,总之,这个孩子当然不可能跟她姓就是了。
等众人都缓了过来,她才又道:“我想去叶氏分部看看。”
“现在吗?”元熙皱眉,“你的身体不好,缓一天吧。”
叶璃答应了。
之后,看着端来的药,心态变了,喝的时候感觉都没有那么苦涩了。
她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了解“海阔天空”这个词,一直以为她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转牛角尖,自己折磨自己,现在看来,那些事情都不如肚子里的孩子来得重要。经历过大起大落,最后终于想开,涅槃重生了。
连世界都明亮了。她甚至发现天空是那么的蓝,那么的宽广,无边无垠,对比之下那些偏执成狂的感情太狭隘了。现在的她只余一片处事不惊的淡然与豁达。
原来,天堂地狱只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
此时,江家老宅里。
洁白的雪纷飞落下,在所触之地结起一层白衣,越来越厚。
明明是除夕,却没有一丝喜气。放假的,能走的都回了属于自己的家,不能走的,战战兢兢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连约三两人在私底下庆祝都害怕触到主人的霉头。
在一处不起眼的露天阳台里,那里有一张小圆桌和两张椅子,雪花在上面同样结起一层白衣,连带着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