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老爷子回神,用听不清情绪的声音说:“是啊,那几乎是我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那段时间甚至狼狈到不敢见任何人。
叶璃不可置信:“就为了一己私欲?!”
“小璃。”
老爷子的声音蓦地肃然,“那群恶徒绑架了我的妻子,但凡我还是个男人我就应该去救她!”
“可你也是个军人!你有自己的责任!”
她无法理解,作为一个军人行事怎么会这样鲁莽不负责任?
“我知道我的错无法弥补谅,更无法被原谅。”他突然沧桑了,像个诸事不顺,被生活压垮的老人,“可人活几十年,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拼尽全力,甚至抛弃信仰和责任,背水一战。这种感情,取舍之中全凭本心,极度无私又极度自私。我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
他还没有说完的是,如果换做亦忱,他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因为那个人就是命啊!
不管有多少束缚,真到了生与死那一刻,管他天下苍生要死要活,他只要心爱之人活下去!
这个愿望就那么难吗?
叶璃被他沉重的感情所震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评论,只好回到主题继续问道:“你撞破了我父母的幽会,之后我父亲就远走海外。”
按理说,不该有其他人知道,母亲他们也不会主动说,更传不到外公的耳朵里。
所以,一定是有人告密。
老爷子很爽快:“是我说的。”
叶璃双手蓦地握紧,“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即使是他们救了我,但有些事情仍必须保密,如果不能变成死人那就只能永远离开。”
有时候一步错,那就会步步错。
他救不了妻子,只能让更多的人牺牲,到最后甚至恩将仇报。
“那为什么我母亲没有离开!”
“她有你外公力保。”
叶璃脱力似的后退,露出可笑的表情:“真好笑,在你恣意妄为的时候没想过责任,却在之后为了责任恩将仇报!可笑我父母还救过你……”
她指着那幅大字,“‘忠义’?你根本就是不忠不义!……你还不如把我妈妈一起赶走呢,至少两个人还会在一起……这都是什么事,什么事!”
说到最后,已经是捂着脑袋喃喃自语。
她说着又猛地抬头,目露狠光:“你还有什么事,一并告诉我!”大有一刀到底的狠戾。
老爷子心疼地想要揉揉她脑袋,却被后者躲开。半响,沉声道:“最早拦截书信的其实是我。那个时候局势紧张,他又认出了我,所以更不能让他回来。”
叶璃快被气笑了,“好好好,还有什么?”
“他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被迫签订了保密协议,一旦他泄密,哪怕他走得再远也会遭到我们的‘警告’。”
老爷子叹了口气,似在惋惜,“我记得那时候子鸢正在创业,以他的能耐很快就会得到回报,要是没走,今天的A市一定有他的位置。而且晚些曝光恋情的话你外公就不会那么阻止他们,也不会有后面的一切了。”顿了顿,“真的很抱歉。”
“你以为这都是拜谁所赐!”
叶璃感觉脑子在嗡嗡地响,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为什么!事到如今你又惋惜什么!”
真相大白,所有的隐情全部挖出。她不停地幻想如果没有那些事,他们一家三口会多么幸福,母亲也不会早逝!对比起残酷的现实,她很想毁灭些什么东西来平复心境。
“嘭!”
瓷器碎裂的声音。
叶璃猛地回神,看着微微颤抖的手和老爷子微愕的目光,原来是她无意间打翻了瓷器,看样子还是唐朝的古董。不过,落在爷爷眼里,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哈……”
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脑海里蹦出一句话:仅是毁灭,又怎么平复得了?
门外,一众佣人听见夫人声嘶力竭的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响动,吓得不敢进去,张妈却想也不想就推门而去。剩下的人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得给江亦忱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管家咬牙:“打不通那就一直打,打到打通为止!”
看张妈的脸色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偏偏出事的对象还是夫人和老爷子,他这要敢汇报晚了,得,准备卷铺盖走人吧!
张妈进来看到一地渣子,想到老爷子的病情,有些责备道:“夫人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好好说么……”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子的打断:“你别管!”顿了顿,顾不得张妈惊讶的目光,又对叶璃说,“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和亦忱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
怎么过?
她想好好过日子,可他们让她好过过么!
叶璃赤红着双眼,喘着气,胸口在烧灼,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最后,深深看了眼老爷子,转身跑了出去。
“小璃!”
老爷子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一时竟站不稳。
……
叶璃一口气冲出了老宅,遇到守株待兔的白庭宇,看也不看径直走过,却被拉住手腕。
她回头,清秀的小脸散发着死气。
明明是预想中的结果,心却突然疼了一下。
白庭宇低声道:“我带你走。”
叶璃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眼,照映出绝望又茫然的自己。半响,竟然道:“好。”
她要搞清楚白庭宇究竟是怎么查到这一切的,他在那个残酷的事件中又扮演怎样的角色!
低调的迈巴赫停在两人身旁。
叶璃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我家,我们的家,好不好?”他笑得介乎于安抚和怜惜之间。
闻言,她缓缓摇头,“我不去你家。”也从来不是他们的家。
白庭宇无奈道:“那就不进去。”在她反驳前,又说,“我们总要个地方才能聊吧?”
叶璃想到是自己有话想问,最后还是沉默着妥协了。
途中,她一直盯着窗外,不管白庭宇说什么她都爱答不理,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