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谕:皇后方景殊贤良淑德,品行端正。今苍穹国使臣来访,告知皇后外祖母病危,朕感念皇后孝心,特此恩准皇后随使臣一同前往苍穹国,探望骨肉血亲。钦此。”
凤栖宫外,摄政王宣读圣旨。
一字一句,跪在地上的景殊听得清楚明白,她稍稍抬头。
萧安国等人站在一旁,看着她笑得一脸得意。
她就要跟着这样的人,回到当初那个痛苦的地方么?
“皇后娘娘,莫要过于伤心!”王忆情客气笑着提醒道,“赶快接了旨,去看望老人家去吧!”
景殊缓缓低下了头,伸出双手接过圣旨。
“臣妾…谢…陛下…恩典!”景殊双手紧紧攥住圣旨咬牙谢恩。
王忆情冲使臣笑了笑,使臣会意,快步走到景殊跟前,扶起了她。
“娘娘,不妨赶快收拾一番,早日回家去见见您外祖母!”萧安国附在景殊手腕上的手稍稍用力,“她老人家可想您想的紧呢!”
景殊吃痛的抽出手,红着眼眶瞪着他。
“娘娘若是懒得收拾,我派人进去替您收拾也行!”
这还在临渊皇宫就赶如此威胁她了,若是跟着去了……
景殊心中一片悲凉,前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已经完全不敢想象了!
“不必了,我家主子的东西自有我来收拾!”青碧挤开了萧安国,维护景殊道。
被挤到一旁,萧安国缓缓了脸色,笑道:“那就有劳了,还请尽快,下午我等便要启程回国了!”
青碧搀着景殊移步殿内,随即收拾起行礼来。
每隔一刻钟,外头便有人催促。
“好了没有啊,急死人了!”
青碧一边回着外头的话一边抽空瞧一眼自家主子。
“就好就好!”
她每次都回着同样的话,自家主子也每次都保持着相同的姿势,端坐在桌案前,不知在写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没人再问话了,几个侍从直接闯入殿内,一言不发的拎起榻上的包裹背在背上,又转身出去了。
“走吧!”景殊淡淡说道。
青碧碎步跑到景殊身旁,低眉看了一眼书案上放着的信封。
景殊没再说话,抬脚往外走去,青碧落后一步跟着。
萧安国见人出来了,打量着换下皇后凤袍,只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的景殊,冷笑了一声,这才动身往宫外去。
一行人穿过曲曲折折的皇宫内院,正要出宫门,被叫住。
“使臣留步,使臣留步啊!”
“何事?”萧安国转身,见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公公,神色有些不悦。
那公公气喘吁吁地跑到众人跟前,喘着粗气冲身后喊道:“快点啊,别让大人和娘娘久等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位形容标致的姑娘。
待那姑娘跑到他身旁,他才介绍道:“这是陛下赐给娘娘的宫女素锦。素锦厨艺颇佳,陛下特意送给娘娘,有素锦和青碧一起照顾娘娘,娘娘必能一路顺风!”
景殊微微俯身谢礼,扯了扯嘴角道:“臣妾谢陛下圣恩!”
“那奴才回乾清宫复命去了!”
那公公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留下那宫女素锦低头立着听候发落。
“你跟上来吧!”
景殊嗤笑了一声,说完就径自先行出了宫。青碧、素锦一左一右跟上。
都要放弃了,还送什么厨娘,装好人?
如今连面都不敢见了,真不愧是当初邀请她进宫做官的第一个朋友!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啊!
想着想着,景殊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慕容安,你别后悔!咱们走着瞧!
“娘……主子,主子您怎么了?”青碧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这时候是该笑的时候么?这时候不应该泪洒千行么?
“没什么!”景殊敛去笑意,“我这是高兴,要归故里了,真是高兴!”
萧安国一脸古怪的看着景殊,心道:这丫头莫不是在这宫里待傻了,无论是离宫或是去探望病危的外祖,可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不过很显然,青碧没考虑到这些,主子高兴她也跟着高兴,主子笑她自然也是跟着笑了!
“哈哈哈!”
景殊也跟着继续笑了起来。
“哈哈哈!”
左手边的素锦,目光深沉的看着这对傻笑的主仆,心情复杂。
幸而,准备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因此这傻笑的皇后才没有被这皇城里的百姓瞧见笑话了去。
上了马车,景殊便默默靠坐着不再出声。
在马车的颠簸声中,很快便出了皇城。
午时已到,王平、上官婉儿准时踏入凤栖宫的大门。
宫内一片寂静,全然失了往日的喧嚣。
“咦,今日景殊姐姐莫非是转了性子,不打那马吊了?”上官婉儿玩笑道。
王平瞥了她一眼不置一词,景殊若是能戒掉打马吊,那母猪大抵是可以上树了的!
正想着,二人进了殿,里面空无一人。
莫非真是转了性子?
两人正疑惑着,一名洒扫宫女从门外探头看了过来。
“见过世子爷,上官小姐!”宫女上前行礼。
“你家主子呢?” 上官婉儿问道。
“主子……”宫女一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主子被苍穹国使臣接走了!”
“什么?”
“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上官婉儿和王平对视一眼,看来这次事情不简单了!
“好了,你下去吧!”
王平挥退宫女,一侧身坐到了桌案前,叹气道:“这么急着走,事态严重啊!”
“是啊,昨日明明还一切如常的!”
上官婉儿视线落在王平身上,余光扫到了他身后的书案。
书案上,一封书信夹在“四书”之间,只露出一角以告知来人它的存在。
她缓缓走向王平,这一步步像是踏在了王平的心上,终于站定在了王平身侧。
“你……”王平刚要呵斥她,就被她一声惊呼盖了过去。
“看,姐姐留了书信给我们!”上官婉儿一把抽出夹着的信,也没拆开,直接递给了王平。
王平没再计较她靠的太近,接过信,小心翼翼拆开。
景殊识字不多,故而这封信篇幅短小,不过看完信,该知道的二人亦全都知道了。
“景殊会好好回来的,对吧?”上官婉儿忍着泪笑着问道。
“她……”王平拍了拍上官婉儿的肩,其中意味已经很是明了。
她基本已经可以认定回不来了。
萧家这些事儿,虽然景殊几乎从未跟二人提及,但凭着她远嫁临渊和日常相处的蛛丝马迹,二人心中亦能猜个十之八九。
他们家中虽是未曾遭遇过这类事,但这种事儿少时也听府上奶娘婶子们说过不少。
这样的萧家,这样的萧家人,要接景殊回去,还是借着家中老人病危的由头,后面该是多可怕的事在等着她呢?
二人心中无限沉重。
“好了,她走都走了,我们再如此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好好努力,兴许有一日还能助她一臂之力!”
好歹王平长了上官婉儿两岁,此时,他先收拾好心情,劝慰她。
“嗯!”上官婉儿重重点了点头,她笑着看向王平,“我们都要好好的,等着景殊来找我们!”
与二人的伤感不同,已经在回程的路上的景殊,此刻心情却没有出来时那么糟了。
她自小被困在破落的院子里,而后嫁到临渊,困到皇宫里。只有几次难得的机会,出来接触下外面这方世界。
不仅仅是皇城里的繁华,还有皇城外的各种新奇景象,就连落日,也在这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幻化出一副绮丽的模样。
或许慕容安是对的,放她出来,放她在这片广阔的天地自由翱翔。虽然危险,却也死了可能都没有遗憾了!
“舅舅,天快黑了,等下可会找个地方歇脚?”
萧安国从马背上转头看,只见景殊甜甜的笑着叫他,险些身形不稳。他那些儿子女儿可没有一个敢这么叫他!
他稳了稳身子,朗声回道:“前面很快有个驿站,我们在那歇息一晚!”
“好嘞!”景殊回道。
她话语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引得素锦和一众随从们连连看她。
景殊被人盯着看也不恼,反而仰着笑脸,一一回看过去。她的眼里清澈如水,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直看得这些人都不好意思回过头。
“哈哈哈!”景殊被这些人逗的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像是灌注了什么法术般,缠绕在一行人的耳边,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连素来板着脸的萧安国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沿途经过的路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十来个笑着的赶路人,又看了看他们的随行物品。
马是几匹普通的马,只有一架马车,几个穿着普通的人,不像是发了什么大财的样子。
所以这些人到底在笑着些什么?
有此疑问的可不止是无关的过路人,还有在这附近驻扎着的土匪们。
一个剃着光头,肥头大脑的土匪好奇问向一旁的土匪头子:“老大,他们在笑什么?”
土匪头子一个巴掌呼在了光头土匪头上,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不过老大的面子不能丢。
他正想着借口,另一个刀疤脸解围道:“他们是在笑你的光头呢!”
“什么?”光头土匪猛地起身,他肥胖的身子竟然异常灵活,一起身,转眼就到了景殊一行人的马车停下的地方。
“你们这些外地人好生无理,爷爷我还没找你们的麻烦,你们竟然敢笑话爷爷的光头!”
光头土匪直接拦在驿站门口,大声追问着一行人。
萧安国一脸不悦地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的人,心说:这是来找茬的么?
他正要执剑赶走这个人,身后的景殊却说了话。
“光头,你本来就是个光头嘛,为什么还怕人笑话?”她捂着嘴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人家笑话你,你若是自己不笑话自己,哪来那么多人赶着来笑话你?”
光头土匪只觉得脑袋一懵,入耳的尽是“笑话”二字,怎么这么多笑话?
他还准备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这时,他身旁又窜出来了一个人,正是方才说笑的刀疤脸。
刀疤脸随手将光头土匪扔到了一边,站在驿站门旁边,拱手笑道:“光头失礼了,我代他向几位赔罪!时候不早了,就不耽误几位休息了,告辞!”
话音一落,这两人便没了踪影。
这一手轻功让萧安国一时无言,他看了眼方才那二人站着的位置,又环顾四周,若不是地上泥尘多还留有二人的脚印,他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真是好俊的功夫啊!
“客官们可是要住店?快请进,请进!”
驿站里,听着外面声响的店掌柜出门,一瞧见这么多站在门口的人,忙招呼着进店。
“进店吧!”萧安国又瞧了眼身后,下令道。
一行人这才踏着夜色,入了这驿站里。
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处杂草生长茂盛的草堆里,几个人见他们进了驿站,这才收回了视线。
若是萧安国等人还在,定能发现,这几人中就有方才的光头土匪和刀疤脸。
光头土匪被拉了回来,一脸不满的瞪着刀疤脸:“你拉我回来干嘛,我还没跟那伙人理论完呢?”
其余几人偷笑,刀疤脸一脸正经的看着光头,仿佛这并不是他的恶作剧。
“好了,就你这个脑子还好意思出来晃悠!”土匪头子出言训斥。
旋即,他又看向刀疤脸:“还有你,不要总因为这个光头取笑光头嘛!”
这话说着顺溜,土匪头子自己也绷不住脸,跟着其余几人一起笑了起来。
光头土匪一脸疑惑地看着土匪头子,怎么老大也笑了起来?
他挠了挠光头,气馁的坐在草上,等着几人笑完。
刀疤脸也微微侧了侧身子,嘴角略微扬起了弧度。
这个呆子怎么就这么呆,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