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记得约莫四五岁的时候,方淑女曾经在方侯府住过两三年。那时候,方景颜就已经有了欺负景殊的习惯。三个女人一台戏,虽说是三个小女孩,但道理却是相同的。
按照长幼,景殊为大,淑女其次,最小的是方景颜。
方景颜刁蛮任性,在方侯府呼天唤地,如同一个小霸王。不过,她对方淑女却是非常友好。不为其他,而是因为方淑女为人温顺,分外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可是身上却没有一点点倨傲的气息,对待下人与他们都是一样。
每次,方景颜欺负自己的时候,如果被方淑女看见了,她便会将方景颜找个借口拉走,让经书自己一个人待着,好缓和缓和。在幼时的景殊心中,方淑女是宛若仙女一般的存在。清秀美丽且心地善良。无时无刻不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样子,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这份恩情一直记在景殊心中,当方淑女走的时候,并未有人告知自己,只有方淑女一人在前一日来探望了景殊,还给自己带了些点心。
“谢皇后娘娘。”方淑女脸上依旧是小时候的那副笑意,似乎从未变过。
“不用不用。”景殊脸上也是轻松的笑意。不过,她没有想过的是,人都是会变的。就算表象不变,但内心也会有所改变,眼前的方淑女与幼时的她,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落座之后,方老太太便拉着方淑女的手,热情的与她交谈着,好像这女子才是她的亲孙女一般,景殊才是那个外人。不过,景殊对这一切并不在意,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方淑女呢,就更是无所谓了。她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的,偶尔抬头看看罢了。
然而,景殊未曾注意到的是,整个席间,方淑女的目光都会若有似无的往慕容安的方向瞥。按理说,家中有如此贵客,方淑女是不该同席而坐的。她的身份地位与这场宴席并不匹配,确切的说,方景颜也不配。只是这家是方老太太当家,她的意思自然没人敢反驳了。
慕容安也是随着景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景殊一样,对这些礼节毫不在乎罢了。
“淑女,你这一走就是十年。如今估摸着也有十六岁,及笈了吧?”方老太太亲切的说道。
“是呀,奶奶。没想到奶奶还记着淑女的生辰,真是感动呢。”方淑女的言辞虽然浮夸,可从她的嘴中出来,却是如此虔诚。
“当然了,淑女在奶奶心中可是很重要的。如今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不如,奶奶给你说一门好亲事?”方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说道。
景殊抬眸看了一眼,方淑女也果真是配得上好亲事。人美心善,言语温柔,嫁在哪家就是哪家的福气。不过也明白了,人的善恶都是对立的。方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宁愿让自己去临渊国送死,也不去恳求皇上,还偷走自己的嫁妆。
这样的喜恶分辨,差别也太大了些。
听了方老太太这话,方淑女的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娇羞。玉手上扬,半掩容颜,一双如秋水般温柔的眼眸微微弯起,眸中满是少女的娇柔。
“奶奶,淑女还想多陪您几年呢。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让淑女嫁人呀。您这样会让淑女觉得奶奶是不想让淑女呆在方家了呢。”方淑女环住方老太太的胳膊,笑道。
方老太太也被方淑女哄的一阵一阵的。
“哪里的话,奶奶也舍不得淑女,只是结婚生子,是人生在世必须完成的事。你瞧瞧,咱们景殊嫁的多好,现如今我心中的两大心事就剩下你和颜儿的婚事了。”方老太太递给方淑女一个眼色,瞧着景殊的方向望去。
恰巧在这时,慕容安发现景殊的嘴角不小心沾上了食物,便抬手想为景殊拭去。这一幕被这么一大桌子人撞在了眼中,顿时,桌上的气氛都凝固了下来。
慕容安对这一家人的虚伪客套充耳不闻,根本不关心,只顾着替景殊夹菜了。但景殊却一直注意着她们,本想着别往自己身上牵扯话题就什么都好说,可这方老太太好死不死的故意说自己,那景殊也没什么好容忍的了。
“奶奶当真好意思说我这桩婚事?”景殊看向方老太太,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丝不屑的弧度。而后,放下了筷子,定睛看着方老太太,“殊儿愚昧,也不知道当初是被人玩弄,当成棋子才嫁去临渊国的,还是其他?这殊儿也不敢肯定,不过殊儿的嫁妆可全是被这方府偷梁换柱了呢。”
方老太太听到景殊的话,霎时间浑身发抖。刚刚与方淑女闲聊的悠闲心情已然不在。不过到底是把持这方侯府数十载的人,过了一会便冷静了下来。
“殊儿,你这婚事可是圣上御赐,休得胡言乱语,再说,当初的嫁妆是府上一个月前就安置好的,怎么可能偷换?”方老太太白着脸,硬是胡搅蛮缠。她以为,方景殊回来的这几日一直没有提嫁妆的事,就证明没有问题。但没想到今日会在如此场合提出。只能先用皇上的名声压住方景殊,虽是一国之后,但应该也会忌惮苍穹皇上的吧。
景殊的嫁妆,确实被她们动了手脚。方老太太应对果断,只是坐在她身侧的方景颜就是耐不住了。当时偷换嫁妆的事情,是她与方老太太一手策划的。大婚之日的一个月前,她们便差人将嫁妆尽数搬到了地窖中,可没想到,在方景殊的轿子走后,回去去看,却发现地窖中空无一物。
别说嫁妆了,还掺杂了许多她们侯府的东西都不翼而飞了。
“怎么?拿苍穹皇上压我?”景殊抬了抬眉,眸光变得凌厉。
“殊儿,奶奶哪敢。”方老太太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眼中却没有一丝避让。在她眼中,方景殊再怎么造作,也不过是之前那个方侯府中成不了气候的丫头。自己从她光腚就看着她长大,她什么性子方老太太最清楚不过了。
只是,方老太太错了。其一,她与景殊并没有相处,景殊的睚眦必报,她并不了解。其二,人是会变得。
猛地,景殊拿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地上一摔。桌上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都吓了一跳。尤其是方景颜,身子已经开始止不住的哆嗦了。这桩事情要是被查出来,别说她和方老太太,整个方侯府都是要被杀头的。
“嫁妆偷换了你可承认?别说你现在说了苍穹皇帝的名号,就算你将他叫来,这件事还是如此。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和方景颜坐在凉亭处商讨着我在临渊后宫怎么死,我可还记着呢。”景殊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冷淡的看着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努力回想,自己是何时和颜儿一起说过这话了。忽然,眸光一滞。原来那时的话全被方景殊听进了耳里。硬刚已经没有优势,方老太太的话软了几个度。
“侯府怎么说也是有些积蓄的,不会贪图你的嫁妆。圣上赐婚,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走你的嫁妆。殊儿,你要是不相信,就派那几个侍卫搜查整个方侯府。奶奶没做的事情自然不怕。”方老太太一板一眼的说道,义正言辞的样子仿若自己真的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般。
只是,这幅样子在景殊的眼中却是可笑的。景殊微微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却忽然被一道阴冷的男声打断了。
“区区方侯府,值得临渊皇后开口污蔑?殊儿没有见到嫁妆,朕也没见过。怎么,朕也会讹你们不成?!”慕容安突然开口,而后,一记阴冷的目光直直瞥向方老太太。
一记眼神,整个桌上的人,除了景殊,全部跪在了地上。凳子刺啦滑动的声音震的景殊耳朵疼,景殊不禁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皇上饶命。并非这个意思……”方老太太一时间语塞,不知道从何说起。若是继续这样,岂不是欺君之罪。若承认了,也是难逃一死。
“那你是什么意思。克扣嫁妆,剥夺财产。够你死好几次了。”慕容安冷冷的开口,尤其是在“死”字上,加重了发音。
景殊被慕容安忽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只是愣愣的看着身侧的慕容安。眸中没有一丝暖意,面对着方侯府的一家人,保护着自己。忽然,就觉得干什么也值得。不远万里长途跋涉,从苍穹到临渊,只为了给这个人当皇后,值得。
“够了。”慕容安站起身子,向景殊的方向伸出手,待景殊搭上了,才继续开口,“待朕与皇后临走前,若是你们还没有将嫁妆尽数归还,那么,方侯府就不要存在了。”
扔下这句话,慕容安便牵着景殊的手,往门外的方向走了。
而待他们走后,方老太太与方景颜都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仿若天塌地陷了一般。而方淑女则是若有所思,似乎这一切还另有真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