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尘无可奈何,只能随后跟上,不过却在刚揭帘而入的时候就看到了方才进来的景殊。
看着景殊呆愣的背影,萧逸尘不明所以,抬眸望去,亦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水仙阁所有的器具几乎都是木质为基,其上嵌着白玉,看起来朴素无华,却在无影无踪中透露出一种贵气。
里面座无虚席,微微掩饰着的珠帘后又悠扬的琴声传出,而其后是淙淙的流水,也不知这水是如何循环,能在一艘木船上如此设计,看来这酒楼的主人也是个别出心裁之辈啊。
“果真是名不虚传。”萧逸尘不禁赞叹道。
他来之前就已经让手下打探好苍穹内的好店,虽不知有没有机会同景殊一起,却记着有备无患的这个道理。
看来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没错。
“真是极好的。”景殊笑道,只是心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若是此时在自己身旁的人是慕容安就好了。
极力扼制下自己的想法,景殊转过身子,给了萧逸尘一个眼神,示意他带路。
萧逸尘得了景殊的意思,便往里面走了。
这酒楼的生意极好,里面的小二忙的不可开交。二人已经走入了酒楼内部,才有一个小二发觉,立即跑来他们二人身边。
“诶,客官,里面请!”小二俯身抬手示意方向,毕恭毕敬。
“还有雅间吗?”萧逸尘并未行动,而是继续询问。
“这……您只有两人,雅间基本都是五人以上的。”小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萧逸尘并未回话,而是从袖口拿出了一锭金子,就算那小二久居水仙阁,也没见过谁为偶尔一个雅间,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的,竟是呆住了。
“这,这就给您两位安排!”小二接过金子,立即朝着收银处跑去,同老板商议了一下。而后便回到景殊与萧逸尘身边,带他们上了船上的二楼。
与一层的热闹不同,二楼都是单独的雅间,不过也并不多,约莫有五六个。
景殊环顾四周,二楼的装饰比一楼更为用心,撑梁的柱子全被金箔包裹,几颗细碎的夜明珠嵌入船顶。
“两位,就是这里了。”小二推开一间雅间的门,而后退出,对景殊与萧逸尘说道。
“点菜的话,偏甜的均来上一份,不过记得再上几个中和的菜。”萧逸尘往里面走去,只给小二留下一个背影。
而景殊却是楞了一下。
萧逸尘无时无刻都在细心的照顾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喜好,知道自己的性子。
可她对于萧逸尘,除了他的身份,其余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萧逸尘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萧逸尘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
“进来啊,景殊,愣在门口干什么?”萧逸尘回眸一笑,面上的冰霜被这笑容瞬间化开,宛若足够接近的邻家翩翩公子,窗外的月光缓缓洒落在他如玉般的容颜上。
景殊点了点头,才缓缓走了进去。
萧逸尘早已贴心的为景殊拉开了椅子,只待景殊坐上。
菜未上之前,二人并无言语,萧逸尘忙活着为景殊添茶倒水,而景殊心中有些尴尬却不好表达出来。
等那小二差人将菜肴络绎不绝的上了桌子,景殊才终于是松下了一口气。
似乎是看出了景殊的异常,以为是她饿了,萧逸尘连忙说道,“景殊,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快吃吧,吃完了再说也不迟。”
“好。”景殊点了点头,她心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没想到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竟然是萧逸尘的三叔。他现在的内心也是无比纠结吧,
淡淡的吃了几口,兴许是因为心中有事,吃过好几个平日里爱吃的不行的菜都是食不知味。景殊兴致恹恹的放下了筷子。一旁吃饭的萧逸尘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也同景殊一样,疑惑的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吃不下吗?可你都没有用过晚膳。”萧逸尘耐心的询问道。他真的是不知,平日里的冷面玉人公子,在景殊面前却像是一个事儿妈,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小孩子一般。
“没有胃口。”景殊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而后,又抬起了眸子,与萧逸尘对视。
话语还未开口,萧逸尘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撞击了一般。景殊究竟有什么魔力,对他而言,她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吸引他。他可以视旁人的情绪如空气,而景殊,却像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一般,她的眸子仿若牵动着自己的心脏。
景殊也是静默。
她怎么看不出萧逸尘瞳孔中的认真与错愕,她仔细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不得不说,他的容貌比慕容安与王平都要更胜一筹。如玉般的肌肤细腻剔透,竟是比她的都要好上一些,瀑布般的黑发随意垂下,只有发顶随意的打成一个髻,并非慕容安的轮廓那样刚毅坚硬,而是棱角分明中带有一丝柔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景殊已经心有所属,她的感情只能放在一处,尽管在她眼中没有结果,她也不能辜负自己的心意。
从冷寂的氛围中脱身,景殊率先开口:“萧逸尘,我们商议今日的事吧。”
景殊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缀了一口。
还是有些差错,自己平日喜欢的是花茶,而今日的却是红茶。
“好。”萧逸尘一愣,才明白了景殊的意思。
而他,刚刚是费了多大的心劲,才按捺住自己想要一亲芳泽的心思。
“若是今日那人的话是真的,那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就是你的三皇叔了。”景殊还是觉得可笑,这样绕了一圈,竟是缠绕到了自己人的身上。
“景殊,首先,我们不同听信片面之言,那一个人的证据还有些欠缺。”萧逸尘停滞了一下,虽然他很能理解景殊此时此刻的心情,但证据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过,景殊也觉着此话有理,并未反驳,而是点了点头。她从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摄政王当初那么挑衅她的时候忍住杀意。
“日后我会好好证实。相信你对我三皇叔的为人也听过吧。不过,他的真正为人是如何,我也很是好奇。”萧逸尘见景殊并未有过大的情绪波动,继而说道。
“嗯?”景殊疑惑,难不成萧逸尘对他三皇叔的为人都不了解?
“说实话,之前我对三皇叔起过疑心。宫斗血腥残忍,我能活到如今一是因为父皇器重,二是因为万莲宫的保护。在外人眼中我还是萧逸清。之前我有派人反监过三黄淑,却都被他顺利躲开了。他身边高手不少,而他的武功应当也在我之上。”萧逸尘眉头蹙起,很是困惑。
那人的武功还是一次萧逸尘自己的监视时意外发现的,似乎是下人办事不当,惹他生气,便将那人杀了。当时,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情绪,似乎方才只是割草一般,对殷红的血已经习以为常,哪里有世人口中的温润恭良的气质。而那手起刀落不过一刹那,还未来得及看如何出剑,就已经将剑收入剑鞘之中了。
忽然,苏梦瑶的容颜在景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起梦瑶生前对自己的最后交代,就是将那枚玉佩交还给万莲国尚书大人的公子,许含。
看来,自己这次必须去万莲国了。不过也好,省的了自己再去一次的时间。
“逸尘,待我在苍穹办完事后,我同你一起去一趟万莲国。”景殊目光落在桌上,并未去看萧逸尘,而心中已经下定决心。
她知道,慕容安定然是会反对的,可她,却没有办法向他解释。
“好。”萧逸尘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欣喜,答应了下来。
之后,二人只是闲谈一番。也是在这个夜间,景殊才明白萧逸尘之前有多么危险。原来,他这几次“碰巧”来看自己都是精心打探好的。有时虽然远隔万里,但心思却一直放在自己身上。他的喜欢是如此真诚。他的隐忍景殊也看在眼中。
可是,给不了就是给不了。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实在是无法强求。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景殊与萧逸尘二人畅谈一夜,才得以尽兴。不得不说,若是没有那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话,萧逸尘当真会是景殊的知心好友。不过,在景殊已经失去七位哥哥和苏梦瑶之后,她对珍惜的东西也相敬远之了。她怕失去,所以便不想着如何去得到了。
对慕容安如此,对萧逸尘亦是如此。
给酒楼付了银两,景殊同萧逸尘一起出了酒楼。时辰太早,几只独木船还未有人漂泊,景殊看着遥遥无边际的湖岸,心中正在盘算着自己的轻功究竟能不能顺利过岸,会不会还没过去裙子就已经湿了。
然而,还未待景殊反应过来,就被萧逸尘一把揽住,抱在怀中,向湖岸对面飞跃而过了。只觉得脸庞抚过一丝凉意,下一刻,就已经到了岸边。
景殊稳住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心想着昨日并未回去方侯府,身上也没有多少银两,不如先去那个村子将那人接出来,再替他购置房屋。
如此想着,景殊便将想法告知了萧逸尘,待萧逸尘同意后,二人就上路了。
只是景殊不知,慕容安却是已经将她找了一夜了。从黯然月色,到白昼初醒,都未见到景殊的身影,慕容安的心是有多急切。此时的他,身处于街市中,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的仔细寻找,可是,这一夜,他将整个京城都翻遍了,都未寻找到景殊的身影。
疲惫不堪,可心中的信念却还在驱使着他继续向前。一步步行走,思念与焦急快要将他淹没。正当慕容安心灰意冷之时,抬眸一看,发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影子。
不顾周围百姓的议论,慕容安猛然奔向前方,将景殊紧紧的搂在了怀中。
要不是这种险些失去的感觉,他不知道原来景殊做什么事情他几乎都会原谅。既然已经从青碧口中得知了景殊并未有逾越规矩的举动,他又何必与景殊过不去呢,而且,和景殊作对也就是和自己作对。不见景殊的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而当慕容安在远处的时候,景殊又怎会错过他呢。似乎有这个人,她便不得安宁。自从慕容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景殊的心就被悬了起来,一双好看的眸子全然盯着慕容安。他朝自己挪一步,自己的心就会怔一下。
萧逸尘开始不明觉厉,只是发现了景殊说着话就不见了踪影,回头看去发现她愣在原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慕容安。一阵凉意拂过萧逸尘的心脏,在慕容安紧紧抱住景殊的那一刹那,他却可悲的发现自己没有理由,甚至是没有身份去阻挡。
她是他的皇后,自己不过是局外人罢了。
阵阵温热的呼吸喷洒的景殊的脖颈处,许是慕容安的力道太过大了些,竟是勒的景殊喘不过气来,景殊不知道慕容安这是为何,挣扎了几下,却是于事无补,待慕容安所有的情绪全都发泄完了,他才缓缓松开景殊。
眼前的人还是与昨日临走时候一样,只是孤男寡女,独处一晚,却让慕容安不知如何释怀。
看着景殊灿若星辰的眸子,慕容安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景殊,昨夜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夜……”
经了一夜,慕容安下巴也长出了青黑色的胡茬,脸上满是疲劳,景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现如今的她已经得知一丝线索,若那人真的是幕后真凶,再按照他的风评,自然是个不敢招惹的大人物,就更不能让慕容安牵扯进来。
如今临渊国好不容易鼎立于三国之首,慕容安年纪轻轻,大有前途。若是为了自己走错一步,景殊都会过意不去,更会成为千古罪人。
“我只是与逸清泛舟闲谈而已。”景殊迈开步子,错过慕容安的视线。
果不其然,不出景殊所料,在慕容安听到景殊对萧逸尘那般亲昵的称呼,便已经有些隐隐承受不住了。不过,失而复得最为可贵,慕容安强迫自己忍下心头的怒意,转而对景殊说道,“殊儿,昨日的事情是我莽撞了些。不如你现在同我回方侯府,你这一夜没睡定然已经遭不住了。你回去了,这件事我便不与你计较。”
这样的容忍,退让,已经是慕容安的最大限度了。起码,在这时,是的。
然而,景殊听了这话却是面不改色,径直往前走。
“你倘若要计较便计较吧,下午我自然会回去,现在就不了。”
看着那抹白色窈窕的身影,却渐行渐远,只是朝着另一个男子奔去。慕容安终究是丧失了勇气,没能继续追上去。萧逸尘目睹了这一切,也是错愕。他以为景殊会跟随慕容安一同离去,却没想到会选择自己。虽然知道景殊是用心良苦,不想让慕容安牵扯进来,可是,当景殊迈向他的时候,他心中却是百花齐放般的欣喜。
只是,只有景殊一人知道。她越是迈开一步,自己的心就要更痛上一分。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慕容安脸上的神情。她怕自己一看就全部瓦解。她明白,只有自己足够冷血,才能让慕容安死心。
一路上,景殊与萧逸尘都并未有过言语交流。她已是无力交谈,只觉得困乏。其实,她又何尝不渴望慕容安那个温暖的怀抱呢。可,事与愿违。她终究是个难以抵挡命运的弱女子罢了。
二人不久后便到了昨日的那个荒村。许是因为正当清晨,这样的村庄都冒发出了些许生机,看起来也没有昨日那般骇人了。景殊同萧逸尘一前一后的进了房间。
只是,刚进去,二人就已经停在了原地。
昨日那人已经被杀害。此时,血液已经停滞在地面,晕染开一片血水。那人的头颅被惨烈的切下,正对着入门的方向。
手法极其残忍,让景殊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娘亲被杀害的时候,双臂被砍断。这样的手法,似乎与那人如出一辙!
“景殊,别看!”萧逸尘看到此情此景,呆滞了一下,便赶忙转过身子将景殊的眼睛蒙住,生怕她因为见了此景而难受。
不过景殊却是不怕这些景象的,只是觉得愤怒罢了。
那人像是有意一般,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丧生。虽然眼前的尸体的主人对自己来说无足轻重,可毕竟是为父亲效力过的。此时,她觉得战神受到了玷污。
景殊愤然转身,不再去看萧逸尘,只是对他说。
“替我安置一下尸体。然后尽快确认是否是你的三皇叔。”说罢,景殊便运着轻功朝着方侯府的地方而去了。
面对眼前的景象,她着实不想与萧逸尘再做停留,她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能在苍穹国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