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月底还剩最后一天了,迟耶那边依旧没有动静,而临安县却因为这即将到来的日子变得有些萧条和颓废。
这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刃即将刺向谁呢?
景殊呆呆的看着手里的书,自青碧出门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这一页书,她还没有看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是理智告诉她,身边并没有赌徒之类的人,而两位哥哥行走江湖多年,也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吃、喝、嫖、赌……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念着念着,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谁说那歹徒是按“吃喝嫖赌”来杀人的?
是歹徒自己么?不是。
是官府捕头的推断么?不是。
是自己的层层分析么?不是。
是百姓们的推测和谣传啊!
没有人规定歹徒要按这样的方式来杀人,他的刀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景殊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头涌向了全身,让她不自觉的颤抖。
“慕……沐居安!”她突然冲隔壁大喊道,“沐居安!”
院子里还是没有人,就在她准备喊完最后一遍,便自行出门时,慕容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怎么了?”慕容安走到景殊身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柔软的双手此刻满是冰凉。
景殊反手抓住慕容安的手,声音里有一丝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
“慕容安,快带我去找那个迟家小子,快!”
慕容安见状,知道出大事了,直接从轮椅上抱起景殊,脚尖一点,便飞身往迟耶住的院子飞去。
景殊也顾不得其他,双手环住慕容安的脖子,以免出了意外。
不用走那些弯弯绕绕的巷子,路程变得极短,很快二人就落在了迟耶的院子。
迟耶恰巧感觉到什么,一出屋子,就看见一个青衣公子抱着一位白衣公子从天而降。他下意识看了眼院门,院门和往常一样紧紧关着,无论是里面的木栓或是透过门间缝隙看见的锁子,都好好的待在门上。
这怎么不走正门啊,里面人还在呢?他心里纳闷道。
“青碧呢?”景殊直接问道。
迟耶又看了眼院门:“门还锁着呢,我怎么知道?”
景殊没再问,只偏头看了慕容安,示意把她放在凳子上。
在外人面前,慕容安还是要照顾下景殊情绪的,故而乖乖将景殊放在一旁的石凳上,自己端坐在一旁。
“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对临安这三起命案的看法了么?”景殊扫了眼迟耶,眼中带着平日难见的冷冽。
迟耶被她眼神吓得缩了缩身子,总觉得若是给不出满意答案,这次对方不会像上次那么轻易放过他。
“明日就是月底了,凶手可能现在已经抓好了想杀的人!”景殊又道。
迟耶迟疑了片刻,缓缓走到了景殊身边坐下。
“我说,但我只能说我真的不知道谁是凶手!”
景殊点点头,她相信这个小子没那个本事。
慕容安打量着迟耶,也没有多说话,他怕这小子找个借口把他赶走,要跟景殊单独说。
不过迟耶坐下后,手撑着石桌,垂着头便开了口:“你想的没错,我跟死的这三个人都有牵扯。那个刘老爷刘宏波,他就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他不但玷污了我妹妹,还任由手下欺辱我妹妹,甚至不放过我们一家人,最后害得我妹妹跳河自尽了。当然,这还不是最恶毒的!”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接着道:“他害死我妹妹后,为了不让我们报官,威胁我们一家说,要是报官了,就直接阉了我,要让我们迟家断子绝孙。我爹娘怕了,忍气吞声的埋葬了妹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忍不下去,每晚一闭上眼睛,就听见妹妹在水里冲我喊着要报仇,于是,我趁着刘老爷出了临安县谈生意时,偷偷去了县衙报官。谁知直接被抓了……”
迟耶被抓了之后,很快外面便传来了迟家二老为了救他出来,去求刘老爷饶命,而后被活活气死的事。
转眼间,一家四口只剩迟耶这孤零零一个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刘老爷善心大发,饶过了迟耶,让张县令把他放了出来。
他自知不能再闹了,跟一个酒楼签了几年的协议在那儿做伙计,提前支了钱葬了二老。而后就准备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等以后有钱了再去皇城里告状去。
可没想到的是,这酒楼是刘老爷常来的地方,每次刘老爷来喝酒他尽量避着,只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自此之后,每次刘老爷来喝酒,必定要他上去作陪,他候在一旁倒酒,上菜。可渐渐的他感觉刘老爷每次醉酒后就对他动手动脚的,临安县虽然没有那地方,但他听说过,有那种断袖的男人,喜好男色,那些繁华的地方还开了相公馆,专门供这些人玩乐。
他想刘老爷便是这种人,但碍于他跟这儿签了契约,想着不就摸两下,都是男人也不碍事儿,于是他就忍下来了。哪知这刘老爷得寸进尺,有一次竟然直接当着一桌客人的面扒他的衣服,他夺门而出。
次日他就被酒楼掌柜的劝了回来,说是刘老爷道歉了,说是喝多了糊涂了,还帮他还了欠酒楼的钱。但若是他现在不干了,那那钱还是要自己还清。
他自己得还很久,还得挨饿重新找份活儿干,要是附近听说他是被辞退的,活儿便更难找了。于是,思前想后,他便再一次屈服了,只是他这一次机灵了点,随身带了把小刀。
然而,这次刘老爷规矩了很多,迟耶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后,戒备心渐渐又送了下来。
一日,刚倒好酒,刘老爷抿了一口就给放下了,说是这酒里搀了水,他哪知道搀没搀,他只负责送上来。
旁边一个客人递过来一杯酒,让他尝尝,他无奈喝了一口,酒味没有往日的浓,还有一股儿怪味,他刚要放下,便被那人猛地灌下了整杯酒。
随后,他就跌倒在了一旁,他瘫坐在地上,看着满桌的人,所有人眼里都满是笑意,那笑里满是恶意,这酒里搀了什么?
很快,他便感觉到浑身发热,那时他还不知道是为何,只当是醉了,但还是知道躲避危险,恰好此时有人上菜,他趁机逃跑,双脚软绵绵的无力,他直接拿着小刀扎了一刀。
他脑子已经不大清醒了,这疼痛感让他拼命的跑,后面嘈杂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听不清,但跑就对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左拐右转的,背后终于没有了声音,而后他便昏迷过去了。
再醒来,躺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个文质彬彬书生模样的人救了他,他们此后相谈甚欢。
但书生有自己的事儿要干,而他则沦落为一个乞丐。
书生偶尔会来破庙看我,看得出来他过得也不好,但两个人就这么小聚一番,总觉得还有活着的希望。
迟耶还在临安县,那就逃不出刘老爷的视线,只是这次很奇怪,来的是刘夫人,带了几个家仆,说是不跟她的话,一个月便来打他一顿,而且县上的大夫也不会给治,有人治了就跟他一起暴打一顿。
可以说,任何试图接济帮助他的人只要被发现就难逃厄运。所以他在这小县城里,成了一个透明人般的存在。
直到,被青碧带走,悄悄躲在了这里。
景殊也没想到会问出这些,只好轻轻拍了拍迟耶的肩膀。
“对不起!”对不起,逼你说出这些伤心事!
迟耶红着眼抬头一笑:“没事,我托您的福享受了这段清净的日子,自然是要报答的,我来的第一天便就心里有数!”
景殊没有说话,她确实一开始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利益交换本就如此。
“刘老爷刚才已经说得差不多,然后那酒楼就是现在这顺安酒楼,死的掌柜的就是先前我那个掌柜的,最后那老鸨,我妹妹就是在她手上遇害的,据说是她提供的地方,还下了药!”
迟耶顿了顿:“你要说我对他们三人有什么看法,只能说他们就是畜生,他们都该死!”
迟耶眼神中带着狠厉,但是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悲伤。
“我不知道是谁杀的他们,是跟我有关,还是被他们害过的苦主报复,但我还是很感激那个人,感激他惩奸除恶,为冤魂们请命报仇!”
慕容安看了眼天色,此时太阳都快要升到头顶了,快正午了,而青碧还没有过来。
他轻轻扯了扯景殊衣角,景殊回头看他。
慕容安扬了扬下巴示意景殊看那闭着的院门,青碧还未来,他在提醒她。
景殊颔首表示知道了。
这凶手一定是跟迟耶有关的,而显然青碧很有可能已经被抓走了!
两人眼神交流着,然后达成了共识。
“你就在这儿待着,无论如何也不要出去!”景殊嘱咐了一声,随后朝慕容安伸手。
虽然这种伸手要抱抱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而被索要抱抱的慕容安,心里更是美滋滋,轻巧搂住景殊,而后飞离了迟耶的视线。
“去破庙!”两人异口同声道。
如果说前面杀的三人是为了替迟耶报仇的话,那接下来要杀的很可能是将迟耶带走的人,也就是青碧。凶手基本已经确认为那名书生了,那人应该是去破庙没见到迟耶,找了一段时日,发现迟耶消失前接触的最后一人应该是青碧。
但恰好那段时间,青碧跟着景殊去了远安县,书生找不到人,只好依次杀了那祸害迟耶一家的三人,但单纯的杀人并不能达到报仇的目的,故而他还逼着刘老爷写了认罪的血书,掌柜的交出账本,老鸨暴露了藏着的药。而且这三人都死在了自己费尽心机追求或者赖以生存的手段上。
当然从认罪血书可以看出,杀人书生并不想暴露出迟耶,他只想迟耶看出这一切,然后来找他。所以那些罪证并没有特别说明被害的迟家一家子,但迟家一家被藏在了这些被迫害的苦主里。
那书生可能并没有想出什么特别的手法,只是那些谣传给了他灵感,恰巧青碧又出现了,抓住青碧,就会知道迟耶最后去了哪?
或者说迟耶知道青碧被抓,应该就能猜出去哪找他!
他们经常聚在一起的那间破庙,是唯一的地方!
破庙离得也不是很远,但为了安全起见,慕容安在离得有些距离的树林里落了地。
两人一点点靠近破庙,就在正对着破庙,离正门还有几十尺具体时,青碧出现在了眼前。
“主子,别过来!”青碧挣扎着喊道,“这是个陷阱,不用过来救我!”
青碧被一根绳子吊在了破庙里,景殊眼尖的注意到她身下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坑,而她身后不远处,时不时有一个脑袋从遮掩物旁探出脑袋。
“有种的就上来救她吧,不然这个小丫头就要被扔进火坑里烤焦了,哈哈哈……”
青碧面前是一块很大的空地,没有任何躲避处,看来这是个死局,若是直接强攻上去,会被弄死,若是不去,那人肯定会逐渐松开绳子,青碧会掉进底下的火坑。
二人正思考着,希望从这死局里找出一条活路,而显然里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稍稍松开了一截绳子。
此时青碧离地面已经不到三尺了,她努力向上缩着脚,显然已经感受到底下火坑冒出来的炎炎热气了。
慕容安寻了一处草地,放下景殊道:“你先在这儿待着,我去试试!”
景殊咬牙看着他一步步往青碧面前的空地走去,似是下定决心,低头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了其中的药丸,一口吞下,而后眼神死死的盯着慕容安。
此时,慕容安已经进去了那背后之人的视野范围,那人应该很擅长暗器,自慕容安踏进去的那一刻起,就有一个接一个的暗器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