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长乐宫门口,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众宫人跪地拜见,慕容安没有停留直接迈步进了宫中。
由于长期汤药不离,长乐宫里有一股浓重的药味,苦涩难闻。
饶是闻惯了药味的太医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陈太医还是没有说话,此次他只是个陪衬。
“臣妾不能起身请安,还请陛下恕罪!”良妃如游丝般的声音从帷幔里传了出来。
“你病重何必拘礼!”慕容安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只是不知那帷幔里的人看不看的到。
宫里一时沉默了下来,景殊示意青碧推她上前,她先恭敬行礼:“草民方某拜见良妃娘娘!”
帷幔里没有声音,大概是体力不支,慕容安解围道:“这位方公子是来为你稍作诊治的!”
一旁的宫女上前,钻进帷幔,从里面轻轻拿出苏孟瑶的右手手腕。
那白皙透净的手腕透着病态的惨白,再加上那如游丝的声音,苏大学士也不免红了眼,他那个活泼健康的女儿啊,何以至此?
他静静走到一侧,便于更好看见诊治过程。
景殊拿出一块白纱盖住那节手腕,伸手把脉。
片刻后,她收回手,得出了和太医一样的结论——气血亏损,至于其他的她也已经诊断不出来了
她忽然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什么般,轻声询问着那宫女:“这位姐姐可否让我再把下另一只手的脉象?”
她声音虽小,但其他人都隔得不远,自然听见了她的话,一时脸色都有些复杂。
素来提倡的便是男左女右,这公子难道是庸医,借着这个在占便宜么?
“这位公子,这样实在不妥!”苏大学士先出声阻止。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这是陈太医。
景殊正要开口,那帷幔里的宫女开了口:“也无妨嘛,毕竟方公子也不能算是个真正的男人!”
那话虽是笑着说着,明面是允许体谅,却是在贬低着景殊,说她下半身无用,不过她本就不是男人,自然不会被她这话激怒。
“诶,你这宫女怎么说话的?”青碧可受不了自家主子受这般侮辱,“我家主……公子好心帮你,不让把脉就说不便好了,何必辱人?”
那宫女看不清神色,或许是自知失言,没有再说话。
慕容安出来打圆场,“方公子与朕先出去,让他们父女先说说话吧!”
青碧又瞪了那帷幔一眼,这才推着景殊跟着慕容安往外走。
景殊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青碧,你刚才声音有些……”
虽然这附近没有什么人,但景殊仍是压低了声音提醒。
方才青碧生气出头时,语调和说话的方式和原本的自己没有丝毫变化。
青碧被点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不会暴露了吧?”
慕容安无奈地看了看这视他为无物的主仆二人,没看见他还在这儿么?
青碧偏头看了眼他,笑了笑,像是再说你不是知道我们身份么,不是外人!
慕容安瞬间被治愈,安心走在前面,顺便还帮二人留意着四周。
“青碧,不必担心!”景殊淡淡一笑,“孟瑶她应该是认出我们来了!”
“啊……”青碧惊呼了一声,随后意识到失态了,又捂住了嘴。
“主子,都认出我们了还不用担心?”青碧含糊的声音从指缝间传来。
“认出来也没什么啊!”景殊拍了拍她。
青碧顺着她眼神,看见有人往她们这边看过来,忙直起了身子,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
景殊接着解释道:“她认出我们来了,没有所表示的话,这就说明她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或者不想要我们插手!”
青碧点点头,意识到背对着景殊看不到,又说了话:“那就是说我们不用管她了!”
景殊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们和苏孟瑶又没有太大牵扯,哪说得上什么管不管的!
“娘娘,您休息一会儿吧!”
长乐宫里,那帷幔里的宫女燕儿一脸心疼的看着躺着的良妃。
苏孟瑶勉强偏头将视线对向她,扯了扯嘴角:“好!”
说完,便闭上了眼,燕儿替她按好被子,缓缓退了出去。
外面遮光的那层帷幔也放了下来,雕花木床里一下子便昏暗了起来。
苏孟瑶又睁开了眼,她艰难地将右手手腕移出了被子,就像是刚刚被诊断时那样。
她透过那帷幔隐隐看见了为她诊脉的那公子,虽然面容俊朗,但还是颇有些精致,让她觉得很是眼熟。
直到那个婢女吵闹起来,她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凤栖宫那个叫青碧的宫女的声音,虽然有些不同,但这话里的调子和语气,真是十成十的像。
有了猜测,她再看那白衣公子,眉眼间跟那人隐隐有些重合了,只是身量要高大些,是她的哥哥么?是受她的委托来看她么?
她继续强忍着盯着那人,那人要走了,临走回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但基本已经认定了。
更何况,这人还姓方,虽然她们都爱叫的是景殊,但是她姓方,名叫方景殊!
两年没见了,她终于还记得回来看她这个朋友了,真好!
只是这是她自己的事,是她自愿的,不能牵扯她,更何况她自己腿也不好,她怎么能拖累她,给她添麻烦呢?
所以,她有了猜测之后没有制止燕儿,在他们离去时,也没有出声挽留,这都是她自己的……
经过了一番折腾和思虑,苏孟瑶的身体终于扛不住,晕了过去,只是没有人察觉。
“主子,最近有些新发现!”青碧跑进了偏殿。
景殊放下书抬眼看她:“宫女没有找出来?”她说的虽是疑问,但话里的意思却是肯定。
“主子您怎么知道?”青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来没找着宫女,想拿新发现的抵一抵,岂料一来就被拆穿了!
景殊笑了笑表示安慰:“你若是找到了,不得大叫着跑进来邀功,怎么还会说些铺垫的话?”
青碧更加不好意思:“长乐宫的宫女都很正常的,不过我却打听到一个很奇怪的太监!”
景殊眼带好奇,示意她继续。
“那太监很是沉默寡言,不常与人接触,但偶尔会有人瞧见跟那个苏先生说话!”
景殊点点头:“这也不足为奇,苏先生学识渊博,还很平易近人!”
“最奇怪的是,与那太监同住的一个小太监有天碰巧看见了他那儿有块上好的玉佩!”
“玉佩是苏先生的?”景殊淡淡开了口。
青碧被抢了话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夸赞起来:“对啊,主子真厉害!”
“还是你厉害!”景殊倒了杯茶,推向了青碧,“口渴了吧!”
青碧顺势坐下,一口饮尽了。
“还有,那太监方才我不是说了他不常与人接触么?”青碧刻意说一半吊胃口,“他竟然去过皇后那里,这是不是很可疑?”
“确实,你接着留意,若是需要小鼠去的,尽管来跟我说!”景殊说完又拿起了书。
青碧说完便不再打扰景殊看书,自行出去活动了。
宫里的消息,怎么能瞒得过摄政王府。
很快,苏启明得到了传出来的消息。
“那白衣公子的丫头已经在宫里四处打听?”他端详着信件笑道。
“要去干掉她么?”
出声的是摄政王,不过此时二人一人是端坐在桌案前,一人是恭敬在一旁站着的。若是有人在窗外看见,必定万分惊讶,因为坐着的是谋士苏先生,而立着的是临渊大名鼎鼎的摄政王王忆情。
“不用,自己人的手下怎么能杀掉呢?”苏启明脸上仍是带着笑,仿佛讨论的是一件很日常的小事。
“那也不能任由她们在宫中胡来啊!”傀儡王忆情慎重考虑着,建议道,“主人不如给他们找些别的事,这样便不会妨碍到我们!”
苏启明这才正眼瞧他:“好,你去安排吧!”
王忆情应声退了出去。
苏启明看着那离去的身影不由又满意的笑了起来,摄政王做了傀儡,失了那份野心后,反而比以前聪明了不少,真是让人意外!
当晚,青碧一脚踏进偏殿,一支箭从身后射了过来,她灵活一侧身夺过,刚要喊侍卫,就看见那箭上绑着什么东西。
她机警的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拔下箭,藏在袖子里带了进去。
箭上是一个纸条,她没拆,直接送去给了景殊。
景殊拆开小小的纸条,上面字数不多,她片刻便看完了,只是却没有说话。
青碧看着她复杂的神色,凑上去问道:“主子怎么了?”
景殊将纸条侧了侧,青碧这才低头去看。
“既然答应了合作,自然不能让方公子在宫里闲着,明晚巳时望江楼一叙如何?”
落款是一个“明”字。
青碧刚想反驳这“闲着”二字,又回想了这些时日在宫中干了些什么,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主子,是青碧没用!”她立马跪地认错。
景殊笑着拉起她,青碧挣扎着仍要跪着。
“不是你的错!”景殊松开手,解释道,“苏先生有的可是整个摄政王府庞大的势力,你才一人,算上我,才勉强算一个半人,怎么能避开他们的视线?”
青碧见不得自家主子妄自菲薄,自觉起了身,很快注意力便转到了最后一句。
“那明晚,主子要去么?”她犹豫着问了出来。
“自然是要去啊!”景殊说完便引火烧了那张纸条,“这是非去不可!”
青碧没再多话,主子决定了的事,就算是那个去和三花谋划着它的皮,她也会跟着。
此时,远在几十里之外的丛林里的三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怀里的母老虎被搂的更紧了。
它吼了一声:“谁在说我的坏话?”
母老虎动了动,往它怀里缩了缩,似是要醒,三花这才又闭眼睡去了。
不过它虎耳还是竖了起来,似乎是在听附近有没有在说它的,此时除了虫鸣再没有其他,它听烦了,又展了展身子。
不会是景殊在想它吧,三花伸出了虎爪,似是想数一数它多久没去看望它了,然后发现一个爪子似乎不够数,又加上了母虎的爪子,发现仍是不够,最后耷拉着虎头放弃了。
自从跟景殊在临渊国分开后,它便与她失去了联系,直到前段时间,才被一个仙人带到了这片丛林里,它不知道景殊去了哪,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它,想着想着,竟是有些伤心,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肉吃,如果没有,它其实还是可以分点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