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玄门内部派系复杂,而且论资排辈的恶劣风气极为盛行,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受到的规则限制最多,待遇也最差。若是能够筑基,真正踏入修行的大门,便可以获得门派的大力支持,地位依然不高,属于垫底的那种。
当突破筑基这个台阶,凝结金丹变成真人,地位立刻水涨船高,拥有打着三清玄门的旗号云游天下的资格,他们才是三清玄门的中间主力。
碎丹成婴,这一步阻滞了绝大部分的修道人,许多苦修两三百年的真人依然徘徊在这道艰难的门坎前。向前一步,可以拥有千年岁月,和超常待遇,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洞府,拥有富饶的资源,混到这一步才算是人生有所成就。
三清玄门有七十三个元婴期的真君,他们占据了三清玄门灵气最充足的好位置,修行的速度自然快上许多。
天朗真人和天素真人的师父旋矾真君当年为了捍卫三清玄门的尊严而战死,因此旋矾真君的洞府一直被保留,没有答应几个真君要搬进去的要求,其中就包括旋矶真君。
现在这个元婴期的真君没有得到手的洞府,将要交给简正风这个炼气期的后生晚辈居住,岂能不让天素真人感激涕零?
激动之下天素真人根本没听清楚天听真君称呼他为天素长老,这等于变相的册封了。
天素真人郑重打个稽首,天听真君把一个墨玉令牌交给天素真人,悠然转身走向大殿说道:「那座洞府本打算留给天朗师弟,交给天朗师弟的徒弟也不错。」
天素真人愣住了,原来在门主心中,天朗真人的地位如此之高,目送天听真君和那几个长老们离去,天素真人带着简正风急匆匆地向洞府冲去。
旋矾真君陨落,洞府从此封闭,天素真人也没机会重新踏入进去凭吊师父的故居,一直引以为憾。
三清山是门主所居住的地方,而西面星罗棋布的群山则被元婴期的真君们建造的洞府所占据,每个真君占据了一座山峰。
离开了三清山,天素真人带着简正风飞向了西南方的一座山峰,那里就是旋矾真君的故居。
这座名为隐玄山的山峰笼罩了淡淡的雾气,不要说蚊虫鸟兽不得其门而入,就算是修道人也进不去,这里布下了防御阵法,只有那个墨玉令牌可以打开。
简正风没有仔细观察路线,他在思索方才发生的事情,门主和长老们分明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偏偏要等待事情搞大了才出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天素真人说三清玄门派系斗争严重,那门主的意思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和旋矶长老结成一派,所以才故意纵容事情发展?
不过门主好像对自己还不错,祖师爷的洞府交给自己居住,师父如果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开心。
天素真人来到山峰的脚下降落,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简正风见到师叔如此郑重,他也跪下去磕了三个头,向旋矾真君在天之灵叩拜。
天素真人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面有了泪光,他向前半步以免让简正风看到自己失态,然后举起墨玉令牌解开了封锁全山的阵法,白雾消散,一座苍翠的山峰出现在眼前。
旋矾真君的洞府不仅仅是这座山峰,还有山下数百亩的土地,这些地方原本种植着各种药材,数十年没有人打理,这里的药材有些死去了,有的则疯狂生长,让这里看起来有些荒凉。
天素真人触景伤怀,一路闷头向前走着,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缓步而上,浓郁的灵气让简正风心中窃喜,这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在这里修行肯定要突飞猛进。
在半山腰的位置,掀开垂下的藤蔓,一座巨石大门出现在眼前,天素真人把墨玉令牌对准了大门的一个凹槽,说道:「今后出入的时候,记得随身携带墨玉令牌,这是目前出入的唯一方法。除非你能够完全领悟这里的阵法,那个时候洞府才真正属于你。」
内层的阵法也打开了,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打开,更加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这里没有任何多年沉积的腐朽气息,只有纯正的灵气。
简正风说道:「师叔,方才门主称呼你为长老,您今后就住在这里好了,这才符合您长老的身份。」
天素真人早已反应过来了,出任长老没问题了,不过门主耍了一个心眼儿,他指定简正风居住师父遗留的洞府,却没说让天素真人也居住在这里,天素真人岂能厚颜住进来?
天素真人带着简正风向后面的房间走去说道:「师叔会经常来看你,门主让你自学,师叔会把你所需要的道书送来,只要你肯努力,就没有问题。上古时期的仙人感悟天地变化而修仙,他们没有名师指导,却取得了前无古人的巨大成就,师叔看好你的未来。」
炼丹房、书房、练功房、阵图中枢房、药房……旋矾真君的洞府里面虽然没有烟火气,却分门别类划分了许多个房间,简正风最在意的就是那个摆放着大量书籍的书房。
因为呕气说出除了天朗真人之外再不拜师,老不要脸的旋矶长老便盯上了这句话,挤兑得简正风只能自学成才,否则就是自己找骂了。
简正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事情,这九年来天朗真人没有传授他任何方面的的知识,只是让他不断地读书,简正风习惯了自学,唯一咽不下的是那口气。
旋矶长老说他不死,天朗真人就别想回返三清玄门,简正风估计当年师父被发配到一道宗,旋矶长老说不定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从周正初的言谈中简正风就能猜出一二。
门主对师父似乎颇为欣赏,身为亲师叔的旋矶长老却对师父如此怨恨,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素?
天素真人带着简正风在洞府中走了一圈,并讲解各个房间的用途之后离开了,门主已经说出长老这个称呼,天素真人需要尽快回去落实这个身份。
有了长老的身份才可以更好地庇护简正风,也能够有机会借阅更珍贵的秘籍,好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简正风谨慎地关闭了洞府的大门,他没有发觉到山上有一只黄毛老猴子躲在树丛中向下观望,谁也不知道老猴子何时来到了隐玄山上,天素真人也不清楚,如果老猴子是他们打开阵法之后进来,没有可能瞒过天素真人的察觉。
夜幕降临,简正风依然在推演防御阵法的变化,防御阵法对简正风来说太重要了,虽然说这里处于三清玄门的势力范围之内,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如此空旷的洞府,若是没有启动防御阵法,简正风总觉得有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
旋矾真君当年布下的这个防御阵法极为复杂,简正风苦思到深夜,试探着用手指点在了阵图的一个点上,根据简正风的猜测,这里应该是启动阵图的枢纽。
随着简正风真气的注入,阵图亮了起来,果然是这里,绘制在玉石屏风上的阵图上一个红点赫然显示出来。
这个红点是自己?简正风迅速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阵图上还有一个绿点处于阵图的中央位置,这是有外人入侵,简正风的汗毛竖了起来。
简正风匆匆冲出阵图中枢房,此刻那只黄毛老猴子正在奋力推动厚重的大门,大门仅仅是关闭了,而没有启动阵法,老猴子拿出吃奶的力气,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简正风恰好在此时冲出来,看到大门打开,简正风厉声说道:「滚出来。」
老猴子奋力推开大门之后躲在了门口,简正风没有看到老猴子的踪迹,只看到了大门敞开一条缝隙,恐惧让简正风的手指冰冷,他迅速掏出太白金精符喝道:「出来,否则道符激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山脚下一个隐晦的光影听到简正风喝出道符,那个光影收敛了光芒向洞府大门的方向冲去,仔细看就能够发现光影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与旋矶长老一模一样的婴儿。
简正风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没有人出现,那个融入了黑夜中的光影飞速来到了敞开的大门前。
死死盯着大门的简正风窥见婴儿大小的旋矶长老出现在大门口,简正风怒吼道:「旋矶,你这个老不死的,小爷跟你拼了。」
旋矶长老的元婴出窍隐形前来,不要说炼气期,就算是金丹期的真人也无法发现,元婴听到简正风的骂声,他的脸上顿时露出狂怒的表情,目光则贪婪地盯着太白金精符,这一定就是师兄遗留的秘宝之一了。
简正风吼完之后真气注入到太白金精符之中,金光迸发,惊天的霹雳炸响,在夺目的金光中,一把金色巨刀化作闪电劈向元婴。
元婴看到了简正风手中的道符,巨大的喜悦让元婴笔直地向简正风冲来,元婴不知道简正风如何看出了自己的行藏,但是既然认出了自己,简正风就没胆量使用道符攻击自己,就在元婴意想不到的时刻,道符化作的金刀把元婴从头顶开始斩为两半,而金光霹雳接踵而来。
元婴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分成两半的元婴向远方飞逝而去,而金光霹雳化作金霞穷追不舍的追在后面。
躲在门后的老猴子双股战栗,腥黄的尿液顺着双腿向下滑落,这太恐怖了,不就是想要进去偷个东西嘛,何至于闹着玩下死手?
道符激发,引起的惊雷霹雳震惊了整个三清玄门,正在打坐入定的修道人们带着各色光华向简正风的洞府飞掠而来。
毗邻隐玄山的几个洞府之中的真君们最先冲出来,他们看到了金霞追着一个破损的元婴飞走,他们之中的两人追着金霞而去,另外的几个人则冲到了隐玄山洞府的大门口。
老猴子躲在门口的阴影中,双腿抖如筛糠,这么多高手前来,死定了,逃不走了。老猴子双手撑地,艰难地爬到了敞开的大门口,对着简正风开始磕头。
天听真君带着一道淡紫色的光华,越过了同行的众人来到了洞府门口,对那几个先赶到的真君点点头,目光掠过不断磕头的老猴子,看着大门之内的简正风问道:「何人侵犯?」
简正风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出大门,跪在天听真君面前说道:「旋矶长老的元婴闯入我的洞府,弟子无奈之下激活了天素师叔赠送的太白金精符,侥幸将他吓走。」
听到旋矶长老的元婴闯入简正风的洞府,天听真君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没担心过简正风的安全,这里是三清玄门,这里有方圆数百里的护宗大阵,有数十个真君,还有两个化神期的神君坐镇,不用担心外人侵犯。
而内部人谁敢伤害简正风?今天招惹简正风的四个炼气期弟子道基被废,其中一个还是旋矶长老的远方族孙,这是三清玄门数十年来处罚最严厉的一次,足以威慑嫉妒简正风的人。
至于简正风得罪了旋矶长老,这件事情天听真君心里有数,他相信旋矶长老还不至于混蛋透顶,但是偏偏就是他干出了丢人现眼的丑事。
深夜闯入简正风的洞府,难道是为了串门拉关系?天听真君厉声说道:「有请太上长老。」
虚空中一个缥缈的声音响起道:「此事不完全怪简正风,当时旋矶的元婴的确想要潜入简正风的洞府,恰巧此时这个猴子推开了大门,简正风惶恐之下用道符威胁,引起了旋矶的觊觎。
旋矶与简正风结下了仇怨,简正风误以为旋矶想要害他,因此释放了道符。旋矶的元婴被斩,此刻带着肉身逃走了,门主让他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得。」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磕头不断的老猴子身上,谁能想到天大的祸事竟然是这个猴子引发出来?
如果老猴子没有推开大门,不让简正风惊恐交加,他就不会发出释放道符的威胁,旋矶长老也不会贪心爆发,从而落得元婴被斩,仓皇逃离三清玄门的下场。
那些闻讯赶来的真君们听到事实竟然如此离奇,他们相对无语,同时也对简正风忌惮不已。
就因为结下仇怨,便释放道符斩杀本门长老的元婴,这个少年实在称得上是心狠手辣。杀长老的事情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自己的门人弟子千万别得罪他。
简正风跪在地上心中把太上长老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既然知道这只猴子推开大门,又知道旋矶长老的元婴潜入,他为何不阻止?还得自己浪费了珍贵的道符。
不过简正风对自己的做法颇为快意,斩了旋矶长老的元婴,就算他元婴不废,至少也要功力倒退上百年,报仇了,爽。
天听真君默默点点头,这件事情怪只能怪旋矶长老,走了也好,省得天听真君处治他了。
天听真君神色复杂地看看简正风说道:「你认出了那是旋矶长老的元婴?」
简正风回答道:「是,正因为认出是他,弟子才激发道符。」
天听真君险些被噎死,原来看出了那是旋矶长老的元婴才下毒手,简正风这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这个孩子心够狠的。
异常珍贵的道符,三清玄门也没有多少存货,那是使一张少一张的杀手锏。现在同室操戈,简正风理直气壮地使用了一张道符,这个消息流传到外面,不知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周围的众人听得更是一阵恶寒,看架势简正风手头是没有更厉害的手段,否则非用在旋矶长老身上不可。
天听真君无语地挥手,示意众人先行离去,然后他对简正风说道:「同门中人,不可……唔,尽量宽容,毕竟有太上长老坐镇,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你的安全。这段时间你先安心修行,本座对符箓之道也有些心得,空闲时咱们切磋。」
天听真君本想说同门中人不可下毒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让简正风下毒手,那就是可以让旋矶长老下毒手?这种悖论说不出口。
后面的话就是给简正风的安心丸了,所谓的切磋,不过是天听真君借机会传授简正风符箓方面的道法,没有师徒之名,而行师徒之实,简正风等于算是他的不记名弟子了。
天听真君返回去,立刻下达口谕,今日之事严禁传扬和私下讨论,否则门规伺候,这也是唯一能够压制这个丑闻爆发的方法了。
天听真君决定冷静处理此事,同时他决定冷落简正风一段时间,让这个心黑手狠的小子磨练一下心性,否则以他狠戾的性子,非成为天朗二世不可。
天素真人晋升为长老,天听真君给他安排了一个好活,让他掌管百草丹房,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职位,无论是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还是元婴期,灵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三清玄门的百草丹房位于极深的地下,三品以上的灵丹全部在这里,借助地火来继续滋养灵丹,这样灵丹才会更具灵性。而且百草丹房那里灵气浓郁,在那里修行比洞府更加优胜,还可以假公济私的多吃一些灵丹,绝对算得上是美差。
这个重要的职位桎梏了天素真人,因为丹房责任重大,天素真人不能离开,必须长期驻扎那里,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无法脱身离开,就无法探望简正风,这就是天听真君的做法,他必须要磨砺简正风的心性,至于修行方面,先等着吧,看情况再说。
没有筑基丹,便无法突破到筑基期。简正风今年才十五岁,十八岁之前筑基成功便算合格的人才,这三年时间让他独守空山,耐得住寂寞就会成为可塑之材,若是他再惹出什么大麻烦,三清玄门不需要有才无德之辈。
简正风不知道自己被打入了冷宫,他满心欢喜,旋矶长老逃走了,万一死在外面,那么师父就可以返回三清玄门了。
旋矶长老说得很明白,他身死道消之前天朗真人不可能返回三清玄门,那么他死了便万事大吉了。
心中欢喜的简正风仰望着夜空,期待着师父到来的那一天,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老猴子跪在那里磕了大半个时辰的头了。
简正风伸个懒腰,抬脚在老猴子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说道:「你这个畜牲,为何打开我的大门?看你磕头虫一样乖巧,应该听得懂我说的话,对不对?」
老猴子抱住简正风的腿,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老猴子抱住简正风大腿的时候,简正风彷佛被狗熊抱住了,腿骨即将折断般的剧痛,吓得心惊肉跳的简正风厌恶地说道:「滚远点儿,否则道符伺候。」
老猴子仓皇退到一边,它听得懂人言,更亲眼目睹了那可怕的道符威力,它有心逃走,但是方才太上长老的声音似乎在方圆百里之内响起,老猴子估计自己没可能逃离,那么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投靠斩开旋矶长老元婴的简正风。
别的不说,就凭简正风能够施展恐怖的道符,就可以看出这个家伙身家丰厚,投靠他应该不会吃亏。
简正风看着跪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老猴子,还有它身上笼罩着的驳杂光晕心中暗惊,这个家伙神力惊人啊,从它能够推开洞府的大门就可以看出来,起码有上万斤的力量,这还是猴子吗?
简正风仰视夜空说道:「太上长老,弟子收一个护山灵兽没问题吧?」
没有人回答,老猴子也眼巴巴地看着夜空,简正风自言自语地问道:「不回答便是默认了,反正弟子拥有灵符无数,也不怕一个畜牲捣乱。」
老猴子连连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简正风潇洒拂袖走进大门,老猴子亦步亦趋地想要跟进来,简正风指着它呵斥道:「这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守在门口,越过大门的话打断你的腿。」
老猴子伸长脖子向里面张望着,简正风顺着它的目光望过去,那是一个古拙的花瓶,花瓶似乎是岩石雕琢而成,没有精雕细琢,古拙中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