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人很少睡眠,大部分修道人用打坐入定代替了休息,简正风却睡得很香,在六个师叔两个师兄弟的关注中美美地睡了两个时辰。
东方破晓,三千多个筑基期的道人还有将近两千名炼气期的炼气士,早早地守候在懒残神君的洞府前。
懒残神君是符道大师,他举办符道大会,听到这个消息的修道人不远万里而来,为的就是能够脱颖而出,得到懒残神君指点几句,当然还有三清玄门这种真正目的是出风头的门派。
方圆数十万里范围内,自认为在符箓方面有所成就的修道人汇聚于此,其中还有许多修道人是陪伴子侄辈前来,因此真正参加符道大会的不过五千多人。
有的修道人在这里等候将近一个月,懒残神君昨日迎接三清玄门的阆尘神君才露面一次,而今日懒残神君终于要正式登场了。
两个懒残神君的弟子擂响了鼋龙鼓,隆隆的鼓声宣告符道大会即将开始了,在场的人顿时精神振作起来。
在鼓声响起第一百零八下的时候,四个金丹期的真人用软轿抬着懒残神君凌空飞出来,阆尘神君还有一个双眼血红的老者从容地飞在一旁。
有认识那个老者的人低声说道:「尸神君,没想到尸神君也来了。」
简正风对于修行界的事情所知甚少,他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看出尸神君同样是化神期的神君,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那四个金丹期的真人飞到半空,懒残神君的声音在虚空中飘荡着响起道:「承蒙各位道友不弃,赏光莅临符道大会,懒残深感欣慰。
懒残修行七百九十二年,自问道心无垢,交友虽未能遍天下,却也没有留下什么骂名。现在懒残即将远行海外,特地举办此次符道大会勉强算是提携后辈。此次参赛的道友无论是否能够展现心中所学,懒残皆有一份薄礼当作念想。至于闯过第一关的道友,将会得到懒残的弟子亲手绘制的一道神符。」
闯过第一关便会得到一道神符,参赛的众人顿时欢呼雀跃,懒残神君微笑等待欢呼声消失说道:「闯过第二关的道友,可以得到懒残以前炼制的一些法宝。」
欢呼声更加响亮,名门大派的弟子对于法宝还不至于那么激动,那小门小户的弟子和散修们想要得到一件法宝千难万难,懒残神君的这个奖励让许多人摩拳擦掌,兴奋得彷佛自己可以唾手可得。
懒残神君耐心地等候着,在万众的瞩目中,懒残神君说道:「闯过第三关的道友可以与懒残论道一日,至于哪位道友能够真正毫无争议地夺冠,可以参悟大威天龙神碑三日。」
没有欢呼声传来,天龙神碑是什么东西?为何从未听说过?尸神君显然有些惊讶,他低声说道:「阆尘,大威天龙神碑也舍得拿出来让人参悟,懒残看来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阆尘神君露出怅惘的神色,懒残神君此去海外,不知道老友之间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阆尘神君敬佩懒残神君的勇气,他却没有放下责任的勇气。
懒残神君抬手,数千道灵符飞射向那五千多个参加符道大会的修道人,无远弗届,精准地落到了每一个人的面前。
简正风、刘正胤和薛正痴处在队伍的边缘,天秀真人叮嘱他们不要凑到人群的中间,以免遭遇不测。这样叮嘱有些过了,就算真的有人准备对简正风下毒手,在三大神君的窥视下也注定徒劳无功,天秀真人他们却觉得这样小心谨慎理所当然,旷世奇才自然要百般呵护,掉根毫毛也是天大的罪过。
简正风接过面前的灵符,这是残缺不全的灵符,上面的笔势未尽,这还不算奇怪之处,最令人震惊的是灵气也戛然而止。
失败的灵符理论上不存在,当画符失败的时候,灵气自动便会崩溃,绝不可能出现这种奇异的景象。
简正风正在暗中惊奇,懒残神君说道:「你们面前的灵符是懒残闲来制作,用来考校弟子们的游戏之作,诸位道友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残缺灵符,懒残的要求不高,一柱香内能够把残缺的灵符画完便算过关。」
懒残神君很谦逊,面对这些比自己徒孙辈还差劲的修道人,依然自称懒残,正是因为懒残神君的这种低调才让他赢得了良好口碑。
这次举办符道大会同时也是告别大会,为的是远赴海外之前能够和老友会面。一个月前放出消息,说要举办符道大会,可惜老朋友仅来了两个,懒残神君有些落寞。
懒残神君的目光扫过下面的诸多修道人,下面的修道人之中若是能够有五百人能够通过第一关便算奇迹了。符道在许多人看来是基础的基础而已,除了喜欢这方面的人之外,没有谁愿意在符箓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懒残神君不喜欢争斗,没兴趣炼制什么法宝飞剑之类的东西,他数百年修行岁月之中唯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研究符箓,也正是因为符箓让他有了天大的机缘。
一尺长的檀木香袅袅飘着青烟,彷佛在提醒在场的众人努力,否则香尽的时刻,就要被淘汰了。
简正风第一时间便看出了灵符的残缺之处,他转头看了看刘正因,又转头看了看薛正痴。
他们两人的灵符和自己的不同,懒残神君发出的数千道残缺灵符各有不同之处,可以有效断绝参赛的人投机取巧。
简正风右手的食指在灵符的某一处轻轻划过,灵符被激活了,发出清越的钟声,同时迸发出绚丽的白光笼罩了简正风。
懒残神君嘉许地说道:「简正风,你若拜在我门下,百年之内你必然成为顶尖的符道大师。」
懒残神君向来低调,虽然他是公认的符道宗师他却没有承认过,今天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欢喜,抛出了这个强有力的诱惑,也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符道宗师地位。
百年成为符道大师,简直就是在说百年之后简正风必然成为仅次于懒残神君般的存在。
许多明知道不应该分心的修道人忍不住转头看向白光笼罩的简正风,懒残神君亲口招纳,还许下了如此有份量的前途,这小子一步登天了。
在众多修道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简正风躬身说道:「家师道号上天下朗,晚辈没有另投名门的想法,前辈错爱了。」
懒残神君遗憾地摇头,阆尘神君说道:「懒残,我不怪你当面挖墙脚,可惜忘了告诉你,本座也想收他做弟子。」
懒残神君惊骇地看着阆尘神君说道:「阆尘,你不是说不想收徒弟吗?」
阆尘神君支支吾吾地说道:「那是没看到合适的人材,不过这小子死心眼,他认定了天朗,宁愿自己躲在洞府中苦修也不想拜别人为师。」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面对化神期的神君主动抛出的诱惑,没有谁能够抵挡,尤其阆尘神君还不是外人,是三清玄门的前辈,可是简正风断然拒绝,阆尘神君心中欢喜。
简正风对天朗真人不离不弃,那他必然对三清玄门不会忘本,这才是三清玄门的弟子,是值得三清玄门不惜代价培养的人才。
懒残神君也忍不住要拉拢简正风,这让阆尘神君心中得意,这比懒残神君认出简正风十六岁达到筑基八重更令他有面子。
尸神君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注视简正风,他捻着胡子沉吟不语,阆尘神君得意的变相炫耀,等于在尸神君心头剜了一刀。
尸神君的大弟子背叛了他,带着尸神君的一件至宝和珍藏的鬼王丹逃走,这成了尸神君心中永远的痛。
尸神君想不通自己视若儿子的大弟子为什么要这样做,越是想不通越是令人恼火,数百年时间过去了,尸神君以为自己忘记了心中的伤疤。听到简正风拒绝懒残神君,阆尘神君还在这里矜持的夸耀,尸神君彷佛看到自己的大弟子站在自己面前说||你瞎眼了。
另一声钟声响起,白光笼罩了那个衣着华贵的俊美少年,懒残神君俯视着少年说道:「懒残眼拙,不知小友出身何门?」
俊美少年用悦耳的声音说道:「小门小户,神君应该没有听过,说出来也没有意思。」
懒残神君点点头,小门小户?这种话对没见识的人说可以,绝对瞒不过懒残神君,不过他既然不想说,懒残神君也没有盘问的意思。
第三记钟声响起,一个瘦高的道人完成了,在懒残神君的目光投注过去的时候,瘦高道人躬身说道:「晚辈天玄别院廖尘封。」
懒残神君露出微笑说道:「筑基巅峰,金丹指日可待,不错。」
廖尘封再次躬身,得到懒残神君一句「不错」的评语,这便是身份的证明,日后交朋友的时候是身份的象征。
钟声接连响起,简正风左顾右盼着,还真不能小瞧天下人,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有上百次钟声响起,香只不过燃过了三分之一。
其实是很简单的灵符啊,刘正胤和薛正痴怎么看起来一副便秘的样子?至于这么艰难吗?他们两个可是三清玄门数千弟子中选拔出来的精英,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搞定也太丢人了。
简正风的手指焦急地胡乱勾画着,如果不是有所顾忌,简正风就要冲过去替他们完成了。
在香燃过半的时候,薛正痴提笔画下,钟声响起,白光萦绕,薛正痴长出一口气,转头瞥见简正风正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他露出友好的笑容然后对半空中的懒残神君躬身行礼。
懒残神君说道:「患得患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这样不好。」
薛正痴深深鞠躬,懒残神君和阆尘神君是多年好友,他这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才如此直白的批评,薛正痴也明白自己的确过于紧张导致优柔寡断,否则他应该更早完成。
刘正胤心无旁骛,双手托着灵符聚精会神地揣摩着,悦耳的钟声接连响起,对旁观者来说悦耳,对于冥思苦想的人来说刺耳异常。
简正风和薛正痴焦急地等待着刘正胤,刘正胤在炼气期便有极大的名声,因为他在符箓方面颇有天分,现在考验的时候到了,刘正胤一定要闯过这一关,三清玄门三个弟子同时过关,这才有面子。
香灰掉落,一尺长的檀木香只剩下了不足半寸,许多人已经绝望的放弃了,这道道残缺的灵符对于会者来说不难,对于不会者来说难比登天。
额头见汗的刘正胤咬牙提笔,在灵符上勾勒下去,期待已久的钟声响起,刘正胤的汗水瞬间打湿了脊背。
懒残神君说道:「三个弟子,尽数过关,三清玄门果然人才济济。」
凌云庄的古柯道人怨毒地看着三清玄门弟子的方向,他第七个完成,得到了懒残神君的一句嘉许。但是古柯心中狂怒,为什么简正风能够如此第一个完成?是不是三清玄门的阆尘神君背后做了手脚?要不然简正风凭什么这样快?
香燃到了尽头,懒残神君说道:「四百七十五人过关,基本达到了懒残的预想,符箓之道在许多道友看来是小道,细枝末节,懒残再次有一句忠言奉上,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才博大精深。未能够过关的道友莫恼,稍后有薄礼送上。」
说着懒残神君拂袖,云雾笼罩了洞府的大门,懒残神君说道:「符文组成符箓,符箓构成符阵,符阵可以演化为阵法,第二关便是考验诸位道友阵法方面的知识,一柱香内出阵便是闯关成功。」
刘正胤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阵法?他还没有接触过阵法,一法宗为了吹捧刘正胤,早些年便填鸭式的让他学习符箓知识,除了符箓之外他什么也不会。
几年前一法宗的宗主得到了三清玄门即将出现长老空缺的消息,因此竭力打造刘正胤,以便给自己晋升长老加分。刘正胤很刻苦,也有些天分,一法宗的宗主以为符道天才的打造计划成功了,万万没想到简正风这个妖孽横空出世,彻底压制了刘正胤。
今天第一关刘正胤超常发挥,凭着猜测加上一些基础,勉强完成了过关任务,也仅此而已了,他不敢想象更加艰难复杂的阵法,那超出了他努力的极限。
简正风伸长了脖子,符文组成符箓?那就是说符箓可以拆解为符文,这个符文的奥秘是什么?拆解的方法是什么?
懒残神君的一句话,把一扇神秘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让简正风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独自摸索符箓知识,简正风没有受到任何陈规旧俗的影响,他自己翻阅道书,然后根据自己的想法组合符箓,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他自创了多种灵符,但是凑巧的成分很大,简正风以为自己掌握的符箓不够多,因此还没有办法自成一家,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了哪里。
如果说符箓就是词语,简正风就使用掌握的有限词语拆散组合成完整的句子,来表达某个意思。这里面运气的成分极大,蒙对了才能创造出一个灵符。
而词语分解为最单纯的单个字,那么字与字的组合立刻丰富起来,这个单个的字应该就是符文了。
原来符箓可以分解为更基础的符文,简正风双眼放光,心跳加快,符文组成符箓,符箓拆散为符文究竟应该如何着手?
懒残神君挥手,闯过第一关的人群走向了云雾之中,简正风、刘正胤和薛正痴并肩来到了云雾前,简正风停下脚步仰头问道:「敢问神君,符箓如何拆解为符文?」
懒残神君哑然,他好奇地看着简正风说道:「你未曾看过《鬼谷千符文》一书?」
简正风迷惑地说道:「这是罕见的秘籍?」
懒残神君扭头看着阆尘神君问道:「阆尘,这个孩子没有研究过《鬼谷千符文》?难道三清玄门没有此书?」
阆尘神君硬着头皮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据我所知他进入三清玄门之后便独自修行,没有人指点他,应该一直是他自己胡乱摸索。」
懒残神君凌空迈步来到简正风面前,正色问道:「你研究符箓从何入手?」
简正风讪讪地说道:「就是随便翻一些道书,看看现成的灵符。」
懒残神君追问道:「你师父如何指点你?」
简正风张口结舌,阆尘神君落下来说道:「听说……天朗收他为弟子之后,一直让他独自读书,好像没怎么教导他。」
懒残神君死死盯着简正风,没有人传授,简正风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读书便能创造如此奇迹?懒残神君不相信。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阆尘神君继续说道:「他因为能够书写神符因此在七个月前被破格纳入三清玄门,刚进入三清玄门就与一个长老发生了摩擦,他便独自修行,没想到不服用筑基丹他自行筑基成功,并在七个月内达到了筑基八重。」
炫耀一定要在人多的时候,还不能自吹自擂,必须要有人引起话头,然后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说出来,才足够震撼人心。
人影闪动,尸神君忍不住震惊也飞了下来,自行筑基,七个月达到筑基八重,五百年前的旷世奇才令狐天凤也没有如此逆天啊。
懒残神君呼吸粗重地问道:「你何时有了气感成为炼气士?」
简正风掰着手指头说道:「好像是十二个月左右,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前。」
阆尘神君险些摔个跟头,他出关之后只知道三清玄门出了一个旷世奇才,却不知道简正风在一道宗读了九年书,不知不觉中领悟了《大道藏》然后成为了炼气士。
一年前有了气感成为炼气士,在这个阶段停留了仅仅四个月便筑基成功,还是自行筑基,现在达到了筑基八重。而符箓方面竟然是自学成才,说了半天天朗真人几乎什么也没做,三清玄门更是不负责的放任自流。
尸神君目光呆滞,懒残神君身体僵硬,阆尘神君手指颤抖,在场的那些修道人呆若木鸡。简正风一年做了别人苦苦努力数十年的事情,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良久,懒残神君涩声说道:「阆尘道友,我有一件后天灵宝。」
阆尘神君神情恍惚地说道:「哦,啊?你竟然有后天灵宝?」
懒残神君热切地说道:「送给你如何?」
阆尘神君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后天灵宝送给自己?懒残神君指着简正风说道:「这个孩子放在三清玄门太可惜了,把他交给我,后天灵宝属于你。」
犹如一盆冷水淋下来,阆尘神君勃然色变,他厉声说道:「懒残,你这是拿咱们之间几百年的交情开玩笑。」
懒残神君枯萎的左臂从袖子里伸出来,他的左手犹如干瘦的鸡爪,那只丑陋到极点的手中握着一个乌黑的锥子,说道:「九宙刺,下品的后天灵宝,我相信你们三清玄门根本没有灵宝,你点头,这个孩子我带走,九宙刺属于你。」
九宙刺光华内敛,看起来平凡无奇,简正风看到九宙刺里面似乎酝酿着雷霆风暴,而且散发出黑色的光晕,犹如实质的光晕,这是简正风在法宝上从未看过的奇异景象。
后天灵宝,一个可以让无数人玩命争夺的真正宝物,有了后天灵宝那简直就是横行无忌的护身符,此刻就摆在面前,要用来交换简正风。
尸神君的眸子变成了紫红色,后天灵宝,旷世奇才,尸神君怦然心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懒残神君神念微动,九宙刺化作了黑色的旋风绕着懒残神君旋转,凛冽的杀气从旋风中迸发出来。
懒残神君招手,九宙刺重新回到了他手中,问道:「我将带着他到海外去,在那里他将居住在灵气最充足的仙山,阅读最玄奥的道藏,服用最珍贵的灵丹,最尽心的教导……」
阆尘神君怒吼道:「闭嘴,再说下去你我之间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