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白这如意算盘打得颇响,心情也轻松得很。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难得的假期,他可一定要好好放松放松。
谁知一会一起吃晚饭时,陈京却突然对他吩咐: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飞白,你一会打个电话给飞夜,让他明天晚上回来吃团圆饭。”
而旁边的孙容姿非但没反驳,还顺从地点点头。
时隔一个月,再蓦地听到陈飞夜的名字;沈星辰的心不禁一拎,抓着筷子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一个月她真的很忙。
全国各地巡回路演,直到昨天才刚刚回来。
她上回见到陈飞夜的时候,还是在三亚亚龙湾别墅里。
她忘不了那次旅行。
忘不了他们一个乡村重金属,一个廉价地摊风;却能无拘无束,肆无忌惮地在夜市摊上吃烧烤,吃水果;
忘不了在海上偶遇台风,狂风暴雨之下,他紧紧抓住她的那只手;
忘不了在昏暗的船舱内,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却只是看了整晚的星星。
可也忘不了,她推开主卧门的那一瞬;看到他那不甘、质问、充斥着深深失望的眼神……
任何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
或许在那一刻,他终于对她彻底死心了;这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一种解脱,是好事。
可为什么,这一个月里只要一想到那些事,她就会心痛如刀绞,难以自抑呢?
现在,一方面她很高兴,陈京终于记起自己这个小儿子来了,还让他一起回来吃团圆饭,这种事情很难得;
而且陈飞夜要是回来,说不定就能让他和陈家人的关系,得到些许改善;
可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要是陈飞夜真回来了,她该怎么面对他?
或者是,他们该怎么面对彼此?
陈飞白却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即便陈京平时对陈飞夜不仅毫不关心,甚至还充满厌恶;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年的大年三十,他总要想办法让陈飞夜回来吃饭。
甚至连一向更加不喜欢陈飞夜的孙容姿,都不会反驳。
可即便他们每年都想办法请陈飞夜,陈飞夜却从来不给面子,没有一次回来过。
陈京和孙容姿竟然还年复一年地都去请他,大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态势。
对于这一点,陈飞白是非常看不惯的——
看他们平时,甚至都巴不得不想认陈飞夜这个儿子,到这年关又要演什么戏?
就为了让外人看到,他们一家人其实还是其乐融融的,会在一起吃年夜饭?
有这个必要吗?
不过现在他也不能表现出来,就微笑着点点头:
“行,爸,我饭后马上就打电话给飞夜。不过我担心,他还是会像前几年一样,怎么都不肯回来……”
“他不肯回来是他的事,但我们必须要请,”陈京的语气略显强硬,“大年三十了,一家人也不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像什么样子。”
“飞白,你是飞夜的哥哥,平时也挺照顾他的;你多跟他说些好话,尽量让他回来一趟。”
“好的,爸,我一定尽力。”陈飞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禁不住发出一声冷嗤——
陈飞夜不肯回来就不肯回来好了,反正陈家少他一个,跟多他一个有什么区别?
让他堂堂陈氏集团的继承人,屈尊降贵跟他一个无业游民说好话?
不可能的!
陈京当然不知道陈飞白心中真正所想。
晚餐过后,他便心事重重地走进书房;从柜子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已经泛黄的合照,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许久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照片已经有些年限了。
照片里的他还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七八岁;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同样也是这个年纪。
照片里的男人叫黎承,曾经是他最好的兄弟。
照片里的他们勾肩搭背,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仿佛可以一直这样互相扶持着,走完这一生。
那些回忆好像都还只是昨天的,可一晃,竟都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黎承早已驾鹤西去,可陈飞夜还在。
陈京永远都不会忘了,十九年前的大年三十夜;黎承的夫人辛芳,虚弱地敲开他们家的门,把刚刚出生没多久的陈飞夜,托付给他们的情景……
当时的他也信誓旦旦地跟辛芳保证,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会将陈飞夜视如己出。
那原本该属于陈飞夜的东西,等陈飞夜长大了后,他绝对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辛芳在他这样坚定不移的承诺下,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可不仅是辛芳,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所托非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的兄弟情在利益面前荡然无存。
他不忍心把他这几十年的辛苦成果分给陈飞夜,他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自己的亲儿子陈飞白!
即便他看得出来,陈飞夜继承了黎承的奇高IQ,又具有惊人的经商天赋,是一根值得精心栽培的好苗子;
而陈飞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仅不肯花心思在经商上,甚至还好像跟一些赌场有牵连……
但他也在所不惜。
他的儿子必须是温文尔雅,令人艳羡的商业精英;
而陈飞夜的存在,只能是为了衬托陈飞白,他只能做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一开始,看着逐渐消沉下去,甚至连性格都发生了极大转变的陈飞夜,他还会有一些愧疚之心;
但随着这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他便也麻木了。
除了在大年三十这一夜,他会禁不住回想起多年前,辛芳艰难将陈飞夜托付给他的画面,内心还会有些愧疚之外;平时几乎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所以他每年这个时候叫陈飞夜回来吃饭,不仅是想在人前营造出,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假象;
也是想让他自己在这一天好过一些,不至于被心里那无穷尽的愧疚给完全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