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通缉令已经下发,千鸟急的直跺脚,蓝礼捏紧了拳头。就算是无医的化妆技巧再高超,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个骨节眼上明目张胆的往里冲过去,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三个人潜伏在城外的树林里,焦急的望着城门,希望看见那名贪财医师脸上挂着的欠扁的笑容,笑眯眯的走出来。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还是不见无医的影子。
这时,K小队的队内消息系统突然来了信息,是希伯来发的,告诉众人他已经安全回到包子铺。
“幸好通缉令这才发下来,不然大叔就得被兵官抓起来了。”千鸟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还有点好消息。
“就算是通缉令早早地发下来,大叔也不会被抓,你仔细看看,通缉令上有没有大叔。”蓝礼抬了抬下巴,说道。
千鸟定睛一看,惊讶道:“这……通缉令上怎么没有大叔!?”
蓝礼轻笑出声,摸着千鸟的脑袋,说道:“在我们前往系统专属公会领取任务时,大叔并未跟随,所以里奇并不认识大叔,刚刚打斗的时候大叔也躲了起来,里奇根本就没注意到大叔,自然并未将大叔列入通缉名单。”
“怪不得你这么放心的让大叔自己一个人回包子铺。”千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随后,众人又陷入了焦虑的等待之中,气氛又开始沉默了。
塞西尔默默地喝下了无医给她的药剂,她屏息凝神,感受着魔力渐渐在体内恢复。
失去魔血之力的她,现在与普通人类一样,只是一介武夫罢了。如果那家伙没有夸张,半天之后,她的魔力将 全部恢复。届时,小小的城门,根本不在她的眼中。
冷酷的魔族突然打破了沉默,“入夜营救。”
欢乐与喧闹的氛围,随着日落月升,一点点的被宁静与和平所取代。
夜晚的萨里伊城,亮起了一盏盏灯,给这安宁的夜色增添了流动的光影。
巡逻的士兵们穿梭在城门下,来回走动。而初光也悄然回到了他们身边。
当一支五个人的小分队走到城墙的阴影之下时。忽然,一支插着药粉袋的羽箭射到了空中,药粉袋在半空中炸开。那药粉袋是无医给的,初光还留了一点。粉末迷昏了前面的四个人,队伍末尾的人刚想大叫,就被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了喉咙。
月光之下,塞西尔手中的匕首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比刀光更冷的,是她冰冷的声音。塞西尔说道:“画像上的通缉犯在哪儿?”
士兵吓得浑身发抖,“通缉犯被克莱尔大人关在了水牢里。”
得到答案之后,冷酷的魔族少女施展瞬间移动的能力,以超越风的速度,向地牢所在的方向急行。
当K小队的众人达到目的地的时候,地牢门口的守卫已经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这一看就是魔族少女的杰作。 三个人快步赶上,走在监狱的长廊之中,蓝礼横剑打头,初光和千鸟,一起用箭矢,配合默契的一路放到巡查的狱警,开辟出一条通道来。闯过上下三层,蓝礼他们终于来到了水牢的所在地。只见在那健老的栅栏之中,淹没腰部的深水里,无医被绑在木桩上,显得毫无生气。
蓝礼上前就准备斩开铁栏,速战速决,千鸟也收起弓箭,换做长剑对准了可恶的牢狱,初光却打断了他们的动作。他说道:“等等,别着急出手,这里有古怪。”
听他这么一说,两人也立刻会意。千鸟和蓝礼面面相觑,疑惑的打量着四周,问道:“塞西尔呢?”
以魔族少女的瞬间移动的速度,塞西尔应该是第一个到达水牢才对。可眼下,她却不知所踪。
“嘻嘻,看来你们这群家伙中,也是有人带着脑子出门的嘛。”一个娇媚动人的声音,在这阴冷的水牢中响起。 衣着鲜艳华丽的幻术师克莱尔,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她漂浮在半空中,一边娇笑着,一边向那三个人伸出了白皙的手指。克莱尔说道:“你们比那个低劣的魔族聪明一点儿,要怎么奖赏你们呢?就让你们陷入绝望的梦魇之中吧!”
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已经颤抖起来,扭曲的气流包围了三个人。K小队的众人眼前一阵眩晕。惊涛骇浪劈头盖脸的向K小队的众人扑来,众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哗……哗……”
温柔的浪涛之声,在千鸟耳边响起,她睁开眼,竟然是一片蔚蓝的天幕。
碧海,白沙。海鸥掠过天空,发出清脆的啼鸣。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上,几艘白帆的渔船,在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游曳着。
由白沙铺成的海滩上,渔民正在织补渔网,妇人们的欢笑声传得极远。木质的小楼矗立在远处的沙地上,那是渔人的家园。这是一个海边小村,美丽,质朴,与世无争。
眼前难以言喻的美景,让千鸟彻底愣住了。就在她傻愣着,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头。她转头去看,对上的,是初光琥珀色的温柔眼眸。初光说道:“我们中了克莱尔的幻术,这大概是在无医的梦境中吧?”
初光一边向千鸟解释,一边伸手指向远方的沙滩一一在那里,清秀英俊的人族医师,此时正穿着一身简朴的青色棉衫,与一名孩童玩耍,不时地弯腰捡起沙地上的螺壳。
高瘦的魔族少女塞西尔站在他的身侧,似乎是在向医师说些什么,可是医师却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塞西尔的存在。
“塞西尔!”发现了同伴,千鸟高举手臂晃动着,呼唤对方的名字。她的声音被海风送去,塞西尔发现了他们, 几个瞬移,就从海滩奔至千鸟他们的面前。
沉默寡言的塞西尔,用最简单的语言做出了说明:“他听不见。”
“他当然听不见。”插话的是蓝礼,他一边拍打着脑袋上的细沙,一边解释,“咱们中的是克莱尔的绝招,梦魔幻术。那位倒霉医师就是梦疑的来源,我们作为被困在梦境中的旁观者,对于他来说就是空气。更要命的是,如果这家伙不醒来的话,我们也出不去!”
千鸟再度望向海滩上的青年,伤脑筋地说:“可是,如果无医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说什么,我们要如何让他醒来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人能够解答。温和的精灵弓箭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先静观其变吧。”
海滩上的青年,脚采细细软软的白色沙粒,将刚刚捡来的贝壳递到小孩子的手上。他并不知道在距离自己不远 的地方,有四位隐形的同伴,正在窥视着他的梦境,他的过往。
“萨哥哥,萨哥哥。”小孩子手舞足蹈地举起一枚海螺,“这个漂不漂亮?”
无医——不,此时的他,还是生活在海边小村的青年阿萨,他宠溺地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露出了温柔到极致的笑容,说道:“还是小泉的眼光好,找到的都是最漂亮的海螺。”
被称赞了的小泉,笑弯了眉眼,张开白白软软的小胳膊,扑进了阿萨的怀里,将脸蛋蹭在他的胸膛上,撒娇道:“小泉最喜欢萨哥哥了!”
就在一大一小两个人玩耍的时候,突然,海的那边,聚起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原本平静温和的海面,开始不安地躁动着。阿萨脸上的笑容被点急取代,他一把抱起小泉,向岸边疾奔。这时候的阿萨并没有看见,在他抱着小泉奔跑的时候,小泉手里的海螺掉在了沙地上。
片刻之后,阿萨直冲上海岸边的小土包——那是海边唯一的高地。土包上立着一口布满锈迹的大钟,阿萨将小泉放下,然后打起边的粗木棍,重重地撞了上去。
沉闷的钟声,在他的手边响起。阿萨使出浑身的力气,不停地撞击着那口锈蚀的铁钟,仿佛不会累一般。
在阿萨的努力下,终生不断的回荡在这片安宁的土地上,至盖过了海潮声。
原本在沙滩上织补着渔网的妇女们,听到了钟声,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儿,回到木楼里抱出了孩子,又急匆匆地逃上了高处。海岸线上的渔船,也都开始靠岸,渔民们纷纷跳下船只,拿起了鱼叉和渔网,守卫在了岸边。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天幕已经变了颜色。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天空,笼罩了海洋,巨大浪头在海面翻滚着,咆哮着。
猛然,惊雷炸响,乌云中闪出阵阵耀眼光线。豆大的雨点砸在了海面上,狂风起,暴雨落,瓢泼一般的雨水疯狂地砸落在地,摧残着这座小小的渔村。雷声和雨声,盖住了阿萨敲出的钟声。青年放下木棍,提起了手边的鱼叉,向海岸线奔去。
狂风暴雨的海面上,十几米高的巨浪,以劈山破海的气势,向岸边狠狠砸去,似乎是要撕碎挡在浪头面前的天地万物,撕碎一切生灵。
在那汹涌的波涛之中,突然冒出了巨大的触手,那几十米长的触须,重重地砸在岸边的木楼上,瞬间就将渔民的家园击得粉碎。
“海怪!”阿萨和渔民们大吼着向海中的庞然大物掷出了手里的鱼叉、碎石。这些生于海边、长于海边的人类,用所有可以用来攻击的东西,驱赶着威胁他们家园的怪物!
一个浪头凶猛地打来,砸在阿萨与渔民身上,顿时卷走了好几个人。被卷走的男人们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就被汹涌的浪头提进了海水之中,再也无力逃脱。
阿萨也差点儿没命,他呛了好几口海水,拼命地在海浪中挣扎着。当他好不容易将脑袋探出水面,透过狂暴的雨幕,所见的,竟然是小泉扑腾着两条短短的小腿,跑向先前那枚掉落在沙地上的海螺。
“小泉!”阿萨大吼,可他的声音在海的呼啸面前,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他挣扎着向岸边游动,可这十几米的距离,在惊涛骇浪中,却是咫尺天涯。就在这时,他看见海怪的触手再次席卷海岸!那巨大的触手落下的地方,正是小泉所在的方位!
顿时,木楼崩塌,巨石碎裂,迸出的碎石像是子弹一样砸向四周,破碎的木片散落在整片海岸!
当阿萨终于扑到岸边,踉跄着奔向小泉的时候,那个最黏他最亲他的娃娃,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这个眼睛都睁不开了的小娃娃,只是躺在阿萨的怀抱里,用软软的声音呼唤着“萨哥哥”。他的小手还抓着那枚最漂亮的海螺,想要塞进他的萨哥哥的手里。
“萨哥哥……。海螺……漂亮……”
“小泉别怕!萨哥哥一定会治好你!”大雨滂它,阿萨的脸上满是雨水。他将小泉紧紧地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起身,酿踉跄跄地向山上跑去。
最近的小镇离这里有二十公里远。阿萨抱着小泉,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在暴雨的冲刷下,山体颤动着,巨石不停地砸落下来。一块碎石滚落,阿萨赶忙侧身,把小泉护在胸口,用自己的背硬生生地扛下了这一击。落石的力量砸得阿萨一个跟跑,他艰难地稳住了身子,继续翻山越岭。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过了这段被暴雨冲毁的山路。阿萨大步奔跑着,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飞速疾驰,从他身边经过。
“停下!求求你,停下!”阿萨大声呼唤,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不被暴雨淹没。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伸出头来看了阿萨一眼。阿萨赶忙冲上去,拉住了中年男人的手,说道:“求求你,带我们去镇子里找医生,求求你救救她!”
中年男人上上下下地将阿萨打量了一遍,此时的他满身污泥,赤裸的双脚早已被碎石扎破,满是泥土和鲜血。
“你个叫花子,不要妨碍大爷做生意!”中年男子高高地举起鞭子,眼看着就要抽在马屁股上,阿萨冲上去挡在 马的前方,扛下了这一鞭。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滑落,阿萨死死地拉住了缰绳,阻止马车前进。他祈求道:“求求你,多少钱我都会给你的!求你带她去镇里看医生!”
“就你这乞丐样儿,能有钱?”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摊开手,轻蔑地看着阿萨,“五金币,只要你拿出五金币我就让你们上车!”
别说是五金币,就是一个铜板,阿萨现在也掏不出来。他抱着小泉,跪在了男人的面前,将被鞭子抽破的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阿萨卑微的祈求道:“我会还你钱,我会还的……”
阿萨的话没有说完,男人就抬起脚,一脚踹在了他的头上,将他踹倒在地。
阿萨的脑袋磕在了碎石上,红色的血水混着泥水,被大雨冲走,蜿蜓成一条红色的河流。
中年男人并不知道,此时在他的身边,四个人影正对着他拳打脚踢。千鸟执起长剑,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蓝礼的青铜长剑一遍又一遍地砸在他的身上,却只能划破空气。塞西尔握紧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千鸟的眼泪糊满了脸,她想去扶起阿萨,扶起自己未来的同伴,可她的手只能穿过阿萨的身体,却不能帮助他半分。蓝礼长叹一声,伸手拥住千鸟,让她将眼泪拭干在他的胸口。
他们都无能为力,身为旁观者的他们,无法扭转残酷的过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驾车的中年男人,在冲阿萨“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之后 抽起了鞭子,驾着马车飞驰而去。
滂沱的暴雨砸在地面上,砸在阿萨失去血色的惨白面容上。他艰难地伸出手臂,想要站起来,可连匍匐都无法做到。全身的力气随着血液流出体外。阿萨费力地睁开眼,所见的,是一张同样惨白的小脸。
“萨哥哥……”小泉的嘴唇已是青紫色,小小的他颤抖着身子,喃喃地道,“我好冷……我想回家……”
阿萨将小泉紧紧地搂在怀中,想要温暖这幼小的身体:“小泉乖……听话……萨哥哥很快就会带你回家……”
得到萨哥哥的承诺,小泉微微地扬起青紫的唇角,勾勒出纯洁无邪的笑容。小小的、软软的手,轻轻地松开了。那枚有着漂亮花纹的海螺,掉落在地上,落进了血水与泥水之中。
阿萨抱着小泉的尸体,无论他如何呼唤,那个总是缠着他的小女孩,却始终紧闭着双眼。
一声凄凉的哀号划破天际,在滂沱的暴雨中,青年放声号哭。雨水击打在青年的脸上,混着泪水和血水,一同缓缓流下面颊,最终汇向脚下的泥水里。
狂风骤雨之中,阿萨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他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抱起小泉的尸体,直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却又坚定地,踏上了归途。翻山越岭,在泥泞的路上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阿萨始终护着怀里的孩 子,不让他小小的脸庞上沾上肮脏的泥水。
失魂落魄的阿萨抱着小泉,终于走到了山路的尽头,当他以为终于能带着小泉回家,履行和那幼小的孩子的誓约之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惊呆了。
电闪雷鸣,风暴呼啸,海怪在海中飞腾,巨大的浪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在海岸上……
小村,被彻底淹没了……
阿萨茫然地向前走,想要找到那故土家乡,可在他面前的,只有被砸成碎片的房屋,残破的木块漂浮在海面上;在他眼前的,只有乡亲们的尸体被海浪凶狠地拍打着,被一遍一遍地推上岸边;在他眼前的,只有那锈蚀的铁钟被海水淹没,成了海中的遗迹……
这次,阿萨跪倒在地上,却连哭都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