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姐说话颇有深意,小鸢忽然就想起了助理小晴说过的话。
“……连给你安排的房间,都是从前一位很出名的学姐秦一雁的房间呢。”
房间原本就是岚姐安排的,难道从她唐小鸢进公司开始,岚姐就有了让她顶替秦一雁的心思?难怪安妮这么排挤她。
陆显给她准备的资料,她进公司的时候也翻看过,虽然是伪造的身份背景,但好像提起过她也有学习表演的经历。
小鸢乖巧一笑,也不急着说正事。
岚姐盯着陶瓷杯子上腾腾升起的雾气,忽然说:“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喝咖啡,我更喜欢喝茶。”
唐小鸢想了想,说:“听小薰说,您常喝霍山黄芽。”
“霍山黄芽,入口清爽,清香怡人,的确是好茶。”岚姐赞同,她表情温和,口中却毫不客气地说,“茶,本来应该品得越久、越深,才能品出它的韵味。”她很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就像人心,只有知根知底的人,才能放心交代任务。”
唐小鸢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岚姐在人情世事方面的了解,所见所识之广,自己只怕万万不能和她相比。她来找岚姐本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顶替郑小薰的位置,好有机会出发去悍城看看辜家的真相。
妆容精致的岚姐点燃了一只细长的女烟,眼色精明地看了她一眼:“小鸢啊,你是为小薰不平,还是为自己谋出路,我其实并不在乎,只是呢,麻雀变凤凰终究需要时间。日子还长,你不能急,至于辜董事长的事,我不想再生任何的变故。”
岚姐显然并不能完全信任她,也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应该交给熟人,交给安妮那样的顶梁柱。
陆显的线索,唐小鸢能找到的寥寥无几,目前值得注意的,是那天晚上戴银戒指的蛇妖,他跟张诉远有关系,自然也跟欧阳牧野有关系。
辜长喻先生,据说很少会出现在公共场合,如果欧阳牧野想要用妖怪之类的邪术来杀人,那这位辜先生的大寿,很可能就是最好的时机。
唐小鸢莫名其妙地觉得,她一定要查清妖怪们的去向和辜家与欧阳家的恩恩怨怨。
周六,天色晴朗,阳光温暖却不刺眼,郊外的小河边,唐小鸢见到了张诉远。
他听到她的请求后,惊讶万分:“你在说什么?你要去悍城?”
唐小鸢看到他的脸色,愣了一瞬。他反应很大,好像害怕她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张诉远虽然率性,但在唐小鸢看来,他其实一直是很冷静的,很少有这么惊讶甚至着急的时候。
唐小鸢很快地镇定了下来,说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谎话:“我听说悍城的风景很好,想去看看。”
“这个理由可说服不了我。”张诉远盯着她,语气镇定,眼神却是忧心的,“你也是这么告诉你的上司的?”
“你不愿意陪我去就算了。从这里到悍城需要坐两天火车,我一个人,不熟悉路,本来觉得你会熟悉一点。”唐小鸢看起来有点遗憾,看着骑自行车走过的男男女女,浅浅地笑着,很有把握地说,“我向岚姐请假,说我父亲的忌日到了,我必须回去拜祭。而且,我已经把组里的儿童剧配完音了,目前又没有接新的项目,我请个假她也没有反对。”
张诉远沉默了片刻,猜不透她打的什么算盘,但知道她暂时还不会吐露真实的身份背景,索性爽朗地笑了一笑:“也好,我跟你去。”
唐小鸢露出了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了。”
张诉远觉得小鸢的眼睛让人捉摸不透,实际上,他们都有各自的打算,可是谁也猜不到对方的想法。
他们约好了时间,唐小鸢上完最后一天班,从天空大厦出来的时候,离地铁站还有一段路,她过完马路,忽然觉得有一道古怪的目光从路口的香樟树下向她投过来。
唐小鸢愣了一下,这感觉似曾相识。她在枫山市的家里的时候,也遇见过跟踪自己的人,只不过,那个时候跟着她的是个奇怪的大叔,而现在,站在树下的是个酒红色短发的女生,白色的裙子飘然如舞,她看起来像个高中生,高高瘦瘦的样子,但她的目光却很是低沉,心事重重地望住唐小鸢。
小鸢心里疙瘩了一下,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奇怪,但一时又看不出来有哪里奇怪。
女生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夜晚的时候,这座城市好像沉浸在腥风血雨当中,似乎连月亮也是冷的,没有一点温情与柔和。月光渗进骨髓里,能把人冻得浑身打颤。所幸偶尔也有静下来的时候。
月亮透出明艳的红色,劳累了一天的都市中人面对此情此景,应该会感叹人生苦短,然而对于藏着心事,或者意难平的人,更会平添一重对未来的渺茫。
穿红色旗袍的女人一个人站在宽敞的庭院里,黑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下来,直垂到腰际。院子里高大的古树好像怜惜她的柔弱,在半空探出茂盛的树枝,遮到了她的头顶。
欧阳牧野处理完公司里的琐事,习惯地来到了这里。
女人微微仰起头,向空中缓缓伸出纤细的左手,好像想接住夜幕中某一缕孤寂的月光,然而风吹落的,却是头顶古树上怒放的花朵,乳白的花瓣悠悠落在她的手指间,清香绕指,纯洁无比。
欧阳牧野脱下西装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肩上:“今天晚上转凉了。”
她偏过头去看他,意外温柔地笑了起来:“可是今夜,月色很美。”
“是吗?”
她笑一笑,露出嘴角的梨涡,随即转过身:“你陪我喝酒怎么样?”
“喝酒?”欧阳牧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惊破了夜空的宁静,“为什么想喝酒?”
女人嫣然一笑:“你不是说天凉吗?喝酒正好暖暖身子。”
欧阳牧野点点头,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身,重新仰望天空,眼里却慢慢浮现了悲凉的神色。
如今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想说的话,只有喝醉了酒以后才能说出口。
悍城的饭店,唐小鸢坐在靠窗的位置。
虽然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程,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显现出疲惫,在酒店放下行李,就拉着张诉远匆匆跑去吃饭了。
她探出头去观察底下穿梭往来的路人:“想不到悍城竟然这么热闹。”
对座的张诉远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喝着茶。
他们一路过来,对辜长喻先生的事了解了不少。
听说他是从冠城迁居到悍城的,这位董事长,除了有显赫的家世,而且还是赫赫有名的慈善家,这里的居民,无一不对这位辜先生佩服有加。
温暖的小包厢里,一旁的男服务生仔细地擦着桌面,憨憨直笑:“你们两个点好了吗?”
唐小鸢收回了目光,看向面色平静的张诉远,随后点了几个招牌菜。她问服务生:“我听说,你们这个地方有一个著名的辜先生,他是名人吗?”
张诉远仍是一脸淡然,也没有出声,在小鸢口吻随意地向服务生打听的时候,他的眼睛瞥向窗外,不露声色地皱起了眉头。
“您是说辜长喻老先生吧,他不常住在这儿。”那个服务生口风不严,也丝毫没有看出这个陌生女生不同寻常的心思,随口就透露说,“我听说,老先生长年在海外工作,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她追问:“可你们当地人似乎对这个辜老先生很熟悉。”
服务生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当然,做人不能忘本,辜老先生宅心仁厚,悍城修桥修路,还有七年前的那场冰灾,都多亏了辜家的帮忙,所以,我们悍城人,不知道受过他多少好处。”
唐小鸢皱起眉,语气里多出了几分赞赏:“一个久居海外的人居然能够这么得民心,还真是不容易。”
她好像在自言自语,却听见服务生叹了口气。
“唉,再怎么招人尊重,咱小老百姓也帮不得他什么呀?”
“这话怎么说?”
服务生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也没有隐瞒什么,只猫着腰低声解释:“辜先生虽然年纪大了,但最看不惯不平的事,常常出手相助,听说还因此得罪了好多社会人士。人家正想方设法对付辜先生呢。”
唐小鸢露出担心着急的样子:“那么说,辜老先生的环境是不是很危险?他们家里人有没有报警?”
“危险,谁说不是呢,直逼得老先生连自己老家都不敢回了。”
唐小鸢机灵地追问:“有人伤到过这位先生吗?”
服务生稍微想了想:“倒是没听说过。”他自顾自地想着说:“也许,像他这样的大人物,雇了很多保镖保护自己吧。”
唐小鸢回想这一路的见闻,暗暗思考着,总算没有再开口问下去,嘴角却露出了浅笑。
别的事或许能传到街坊巷道,可是关于自己家族里的纷争,绝对不会让居民知道吧。
何况,这个辜先生,毕竟也是个豢养妖怪的人呀,怎么可能是个好打交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