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思索了片刻,在柜台结了账,开了发票,这就出来了。
从家里出来以前,小释在陆显的房间里找到了写着“玉石山庄”字样的碎纸条,换句话说,除了那条莫名其妙的短讯,玉石山庄是陆显给她留下的第二个线索。
唐小鸢一路沉思。小晴也觉得忐忑,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断地推着眼镜,不敢多说话。
回到天空大厦的后门时,岚姐的助理裴娜正送客户出来。她是个长得不算美,但很能干的女生,算得上是岚姐最信任的人。
看裴娜对送走的客户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对方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
唐小鸢于是抓住机会叫住裴娜,看了看那个人的背影:“裴娜姐姐,那是……”
“是校方的于导,来找岚姐商量事情的。”裴娜很精明地觑她一眼,很快就进去了。对除了岚姐以外的人,裴娜一向都是冷冷的。
小鸢沿着昏暗的后道往办公室走,正踏上一层台阶,却听到有歌声传来。声音空灵干净,让她忍不住改往前堂走去。
她悄悄撩开红色锦缎的帷幕,前堂已经布置成古装的舞台,有假山和灯笼等等。
高高的台子上,身穿仿旧的珍珠华衣的漂亮女生手舞红绸,身段轻盈。裙子上的丝丝金线,随她娴熟的舞步闪烁不定,显得愈发艳丽,引得台下的老师露出赞赏的目光。
唐小鸢的目光却停在了舞台一侧弹奏竖琴的女生身上。她穿得很素淡,因为排练的缘故,头发仓促地扎成丸子头,以唐小鸢的审美观点来看,她的相貌其实胜过了跳舞的女生。
这个女生拨弦轻声吟唱,脸色恬静,歌声婉转有情,仿佛来自天外。
她们排的这支舞改编自古代一位名叫谢庄的诗人的诗,名字叫做《月赋》。这首诗的内容就写在提板上,其实很拗口。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唐小鸢每次看见,都觉得这首诗里藏这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好像是非人界的东西。
此时此刻,唐小鸢由衷地赞叹:“郑小薰唱得真好,完全不用修音。”
一旁的小晴却机灵地脱口而出:“小鸢姐,你唱歌肯定也很好听吧。”
小鸢放下帷幕,转身往回走,笑着回答:“可不敢这么说,我几乎是半个音痴呢。”
小晴笑得露出了酒窝,很有自信地说:“可是岚姐很喜欢小鸢姐呀,别人在她这里请假可不容易,而且连给你安排的房间,都是从前一位很出名的学姐,秦一雁的房间呢。”
秦一雁,听说从前在话剧节获过大奖,在影视剧上也曾惊鸿一瞥,但几年前莫名其妙地退隐了。
唐小鸢倒不知道这件事,她一直觉得他们公司财大气粗,连公司宿舍都是单间,但她从来没有留意过岚姐对她的特殊照顾,现在,岚姐让她住着从前秦一雁的房间,又有什么用意?
另一方面,唐小鸢怀疑陆显在背后帮她安顿,比如用走后门的法子让岚姐照看她,反正他从来不缺凡人的钱,只是,为什么她每次巧妙地提到陆显这个人,岚姐不止不问,而且都避而不谈呢?
她在公司唯一的优势,是她的父亲曾经是配音员,父亲得病去世前,曾经教过她三年的配音方法,加上之前陆显也曾教过她一些口技的技巧,现在,岚姐只让她给一些童话剧配音,她还是挺得心应手的。
这天,因为回来的路上耽误了一些功夫,她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好在公司宿舍只有十分钟的步程。
小晴跟着她熬到那么晚,小鸢有点过意不去,说请她吃饭,电梯停在十三楼,一个名叫安妮的绿衣服女人走了进来,唐小鸢正要向她笑一笑算是打招呼,谁知安妮放下补妆的镜子,盯着她细细打量:“听说今天来得挺晚的呀,是去会谁了呀?”
她有一副娇媚的嗓音,此时,她理了理裙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露出深意的讽刺:“我说岚姐也真是厉害,这明的钱,暗的钱,她可都赚了。不知道你讨了什么好处?”
公司里的男员工有时调侃,说安妮和郑小薰是不相上下的“台柱子”,两个人的长相当然无可挑剔,但郑小薰一向文静而怯弱,安妮待人却刻薄傲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唐小鸢总觉得她对自己尤其不满。
小鸢没有移步也没有反唇相讥,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话想说。一旁的助理小晴却开了口:“安妮姐,小鸢姐今天只是请假去买点东西,没做其他的事。”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安妮精心画好的柳眉一竖,竟挥手就要打了下来。
唐小鸢却上前一步,挡开了她纤细的手腕,她这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
她庆幸自己不是什么娇弱的女生,又觉得安妮实在太过分。同是员工,她哪来的动手的权力?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又开了,原来已经到了一楼,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外头,一身正装利落得体,眉眼间有盛气凌人的风采。
安妮看见她,马上没了脾气。
唐小鸢不准备多留,向对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岚姐好,我先下班了。”
安妮不甘地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敢再开口。两个人在身后的谈话声,让唐小鸢放慢了脚步。
“再过三个月,辜先生大寿,总公司下了通知。你准备一下,我要你与郑小薰一起排一支舞,到时候在大学出场。”
“辜先生?就是那个古董商辜长喻先生?他是赤水人吗?他办寿好像从来没跟我们合作过吧。”
“反正你得给我慎重一点。”
“我知道。”安妮的声音难得温顺,讨好地恳求,“只是,郑小薰一向迟钝,也没什么跳舞的天资,如果是我一个人独舞,应该更出色吧……”
“安妮,”岚姐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很不满,“你的性子,得收收了。”
许久以后,安妮才不情不愿地应下一句:“……是。”
深夜的宿舍,满月洒下了漂亮的光辉,朦胧了无数的屋顶,在唐小鸢看来,倒是很应景。
家乡的人,都说月圆之夜,是亲人相聚的时候,可她的家人都在远方,而陆显,竟然半点消息都没再传来。
她叹了口气,伸手在颈上摸索,探到了细细的银链子,便扯出那个项链来。
唐小鸢迎着月光,转动芭蕾舞小人,好像她在舞蹈,她凑上去细细观察,就看见小人的头上带着个花冠,人工雕琢得十分精细。
陆显说,妖邪勿犯,现在,她宁愿真有妖邪露出马脚,也好过一个人浑浑噩噩,一点儿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哐!”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巨响,她惊讶地回过头,有两个人影撞开了房门,响亮上的小人发出微亮的银光,她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有蛇的影子,另一个人却是张诉远。下一瞬,手腕一疼,被反扣在身后,一把匕首便架上了脖子。
是那只蛇妖,他是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男人,见机地控制了她。张诉远就站在对面,右手的手枪正对着唐小鸢的身后。
唐小鸢倒是纳闷,张诉远这个人,不会妖术吗?
“别再纠缠了。”塑料的面具遮住了挟持者的脸,他的眼睛和吐出的话语一样冰冷。
张诉远没有动也没出声妥协。匕首又逼近了一分,唐小鸢的头被迫向上仰去。
匕首贴在皮肤上,几乎要割破喉咙。唐小鸢没有作声,眼睛不经意扫过雪亮的匕首光,停在了那只蛇妖的手上。
他的中指戴着一枚银色戒指,戒指上嵌入了奇特的花纹。
唐小鸢在一刹那惊呆了。
这是她刚刚见过的图案:是坠子小人上的花冠!
唐小鸢简直不能相信,她盯着戒指,几乎伸出手去触碰。
面具人却没有发现这一点,张诉远将手枪“咣”地扔到地上,面具人突然紧促地推开唐小鸢,她猝不及防地向前撞去,本能地扶住了桌角。张诉远看了她一眼,捡起枪装回腰后,走到窗边,面具人早已没了踪影。
唐小鸢赶紧跟着跑到窗边,窗上窗下看了个遍,不停地问:“人呢人呢?”
“不见了。”张诉远摊开双手,语气平淡,似乎对敌手的逃脱毫不在意。
“他是谁?”唐小鸢炮如连珠地发问,几乎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身份,“他去了哪里?你们为什么打起来?”
“他戴着面具,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张诉远敷衍地回答,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四处张望的脸,“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我被人挟持了,”唐小鸢白了他一眼,“而且是被私闯民宅的人挟持了,我能不担心吗?”
张诉远似乎没当自己是个“私闯民宅”的人,反倒笑起来:“被人挟持,可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吧,要不要报警?”
“不用。”唐小鸢走出门,张诉远也跟了出来,走廊里空无一人,他说:“你这里设施很好,也有监控,但是毕竟是尾房,人不常走动,还是注意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