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姐本来颇感意外地望着兄长的背影，听了这句话，向小苑宽容地笑了一下：“不必着急时间，你与家里人联系的机会也很少，还是好好地宽慰家里人吧。”她留下小苑，向唐小鸢微一颔首：“有劳姑娘走这一趟了。”她旋即也跟上了兄长的脚步。
云守城东街，有一家相思茶楼，因为这时候还是上半日，正是客人还在忙碌，茶楼里人烟稀少的时候，两个姑娘选择了一个靠近窗户的位置，让店小二送来了一壶淡茶。
这个叫小苑的姑娘一直低头不语，静静地喝着茶，唐小鸢得以近距离地观察她。她二十出头的岁数，生得眉清目秀，是个经得起细看的漂亮姑娘，虽然她的身份只是个仆人，但是或许是因为久居名门的缘故，举手投足间倒显露了几分温婉大气的气质。
小苑仿佛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唐小鸢率先开了口：“方才的那两位，就是绿蚁山庄的公子与小姐？”她只是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所以问的也是一句废话。
“是的，姑娘方才见到的，便是山庄中的二公子与三小姐，”侍女顺从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她还是不太说话，引得唐小鸢不停地问她：“姑娘的名字是叫小苑，我对这些古文古字了解得不是特别多，不知姑娘的苑是哪个字？”
侍女低低地回答：“是宫苑的苑。”她身上有书卷气，几乎不像侍奉小姐的仆人。
唐小鸢笑了笑：“真是好听的名字，说起来倒有些缘分，我们两个的名字有些类似呢，我姓唐，名叫小鸢，是纸鸢的鸢。”
小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的名字，没有姑娘这样精巧的心思，苑，不过是姓氏而已，是我父亲的姓氏。”
唐小鸢顿了顿，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小苑的心防却一点儿也没有打开，唐小鸢于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奇怪，好像无形中有义务将一切问个清楚一样，她紧接着穷追不舍地问：“姑娘在山庄里做工，一切可还顺心？主人家好相处吗？”
小苑轻轻颔首回答：“小姐待下人很好。”她停了一停，抬起头来将唐小鸢看了几眼，试探着问，“唐姑娘曾经说过，是受祖母所托来此处寻我，可是有事情交代？请问姑娘，祖母她，一切可好？”她说起自己唯一的亲人，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唐小鸢看她总算主动开口说起了正事，点点头：“我也不过才见过老人家区区一面而已。在我看来，老人家尚很健朗，只是年事已高，一个人住在村子里，即使有左邻右舍，时间长了，也难免觉得孤寂。”
小苑抓着茶杯，眼中出现了内疚的情绪，喃喃地道歉：“是我不孝，父亲母亲已逝，我却远在他乡，不能侍奉在祖母左右。”
唐小鸢便有些不解：“听那位老人家说，小苑姑娘已经许配了好人家？”
小苑点点头，头垂得更低，许久后才回答：“是……”
唐小鸢劝解地说：“小苑姑娘既然心里挂念着家人，何必这么急着成亲，不妨先将老人接到云守城，再去安排后面的事。纵然姑娘觉得有什么对不起老人家的地方，也应该与老人家面对面地商量才对。”
小苑落寞地摇头：“小苑不过是区区的女仆，受人牵制，不得自由，未出嫁以前，仍然是绿蚁山庄的婢仆，怎么敢私自去联络家人。”
唐小鸢静默片刻，再次喝了口茶，安慰她：“难怪了，那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过，想必也是无妨的，只要姑娘你能够嫁得良人，老人定然觉得宽慰。”
小苑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像一点儿，她正要再说几句加以安抚，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有什么隐秘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向她们投来。
唐小鸢假装喝茶的样子，稍微偏开头，而小苑的身后，两个寻常百姓模样的男子侧身倾向她们的座位，有意无意地投来了目光。
唐小鸢蹙紧了眉，几乎要起身训斥这些人。她现在可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人了，就算是在这样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幻境里，她也绝对不会示弱的。
侍女大约察觉了她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唐小鸢：“请不要轻举妄动。”唐小鸢只觉得莫名其妙，小苑讷讷地道歉：“对不起，这件事情实在是难以解释，连累了姑娘，请姑娘见谅。”
唐小鸢这才明白她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什么意思，你知道那些人是什么目的，难道，那些人是来监视你的么？”
小苑怔愣了很久，终究还是承认地点了点头：“山庄正值多事之秋，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让庄主和小姐疲惫不已，而小苑只是一介微末卑微的婢女，自然难以得到新庄主的信任，若是此刻孤身离庄，受人监视也是无可奈何的。”
唐小鸢压低了声音，追问：“该不会，你被人监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小苑无奈地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吞吞吐吐地说：“我通常，都只能当他们不存在。”
“也是，”唐小鸢自顾自地说，“只要小苑姑娘自己是个独善其身、问心无愧的人，就算受人怀疑，也不会觉得被困扰。”
小苑听罢，倒是怔住了片刻，然后不承认也不否定。
唐小鸢观察到她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的神色，稳了稳身形，不再理睬那些人，也不管婢女奇怪的表情，又开口问她：“嫁期可已经定好了？”
小苑露出一些疲倦的神色：“婚期，还没有定。”
“为何？”唐小鸢心里觉得奇怪，其一，作为一个待嫁的姑娘，她说起自己的婚事甚至说起自己的未婚夫都没有丝毫娇羞的表情，其二，绿蚁山庄刚刚换了新主人，就如小苑所说，许多事情根本忙不过来，而小姐却急着将自己的一个小小婢女嫁出去，这可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小苑还在继续往下说：“等二公子继位，大大小小的事俱了结，至少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我的婚期，恐怕要延长至下月月中了。”
唐小鸢了然，又接着问：“不知，姑娘要嫁的是哪户人家？”
唐小鸢虽然这样问着，其实对于副都的情势全然不知。小苑淡淡地笑一笑，仿佛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是云守城附近的农夫，对方是本份之人，三小姐做的主。”
唐小鸢问：“你与对方见过面了？”
小苑竟摇了摇头，小鸢一愣。好在她生活在现代，否则，像古代一样，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到结了婚在洞房花烛夜的那一刻才能看见自己丈夫的脸，那该是多么不幸？对于男女双方来说，都是大大的不幸。
唐小鸢略略扬起眉头：“可是，今天遇见的那个顾小姐，她仿佛全然不曾料到你的亲人会托人过问，看起来，倒不像将你要出嫁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小苑似乎不大认同，低声地辩解：“小姐待人一向很好，只是近日新主人继任，她忙着打理，也累坏了。就算记不得我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唐小鸢意外地看着她，这个姑娘，并不以仆人的身份妄自菲薄，而且很能理解别人的难处，应该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她唐小鸢也实在是太闲了，非要弄明白绿蚁山庄发生的事情不可，明明，明明她只是个来送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