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鸢转过身，露出疑惑的神情。
山鬼盯住了唐小鸢，眼底露出可怕的神情。
她惊恐后退，心里感慨自己运气实在太差，明明是骗陆显的话，没想到会成真。
在深不可测的天空中，一声马啸传了出来，非常雄浑，天很快地阴沉了下去。
一匹天马从天上飞落，挡在了唐小鸢和山鬼之间，陆显把它叫做白翼马，它的身体和普通的马没有区别，只是长着一双漂亮的、线条流畅的白色羽翼，而双眼是赤红的颜色。
那山鬼下意识倒退了几步，愣得傻了，维持张狂姿势站着，似乎不敢相信所见为实。
白翼马愤怒地瞪着它，忽然一蹄子扇了过去。山鬼在半空翻了几个跟头，狠狠撞到石壁上，一抬眼，对手又到了眼前。
唐小鸢跟不上它的敏捷速度，只得围绕神马奔跑，直到望见它将痛苦挣扎的山鬼踩在脚下。那只邪怪转眼就要化成粉末、魂飞魄散。
“小白！”唐小鸢惊惶地喊出了它的名字。
根据佛经中的记载，白翼马是神马，忠诚强大，很少在东方出现。小白是陆显给白翼马取的名字，唐小鸢曾经觉得这个名字太简单，但是白翼马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
目前的状况是，如果小白的双眼发出火焰，这片山上所有的树木，都可能会被夷为平地。于它而言，唐小鸢的声音无疑极其微弱，然而下一刻，金光闪闪的神兽竟然当真止住了踩碎山鬼的动作，低头看向主人。
唐小鸢望着它摇头，轻声地说：“不要杀生啊。”
白翼马竟没有太多犹豫，仿佛习惯了这种指示，只是在挪开蹄子的同时，忽然厉声长啸，声音震天撼地。那可怜的囚徒浑身颤抖，噤若寒蝉。
这是白翼马对山鬼的警告，然而，已经安心的唐小鸢突然重新集中了目光。
她清楚地看见，在半空中，小白的马蹄间，一道紫色的雾气迅速包围了吓得半死的山鬼。
仿佛有股和煦的外力随着那团雾气扩散。白翼马本来要放它自由，踢了踢马蹄，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份力量，把头转向身后。
唐小鸢移步，直至看见那个陌生人，那是个身穿紫色上衣、黑色阔腿裤的小姐姐。
白翼马一向桀骜不驯，这时却没有抵抗这种正气之力，缓缓地降低了身体，松开手。
山鬼狠狠地摔了一跤，一边恐惧地仰视它，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施法的小姐姐愣了愣，感知并非自己的力量使神马罢手，收回了法力，也在此时才注意到唐小鸢的存在，踱步过去。
一般的非人者，很难在第一次看见白翼马的时候保持这样的冷静。这位小姐姐面对这样的异兽，竟就这样大胆地走了过来？
唐小鸢一边在心里疑惑，一边观察她，心生惊叹。
她大概二十上下的岁数，长得清秀脱俗，仿佛山顶的冥府花一样高贵，但是她显然是妖或者仙，因为长着一双与世不同的眼睛，眼仁的颜色居然接近于深紫色，给人一种非常神秘美好的感觉。
小姐姐看了看白翼马，朝唐小鸢展颜一笑：“我经常看见它在这一带的空中飞走，原来是有主人的。”
听这语气，她好像挺喜欢小白的。
唐小鸢好奇地瞅着她：“我叫唐小鸢，纸鸢的鸢，这马叫小白，我来这里的时间不算长，但确实没有见过你，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她略略低了头：“聂琉璃。”
“琉璃？真好听的名字，和你一样漂亮。”唐小鸢笑起来，还想再问，两人身边，白翼马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唐小鸢仰首看看它，疑惑：“奇怪，小白一点儿也不忌惮你。”
聂琉璃一笑，举目凝视高大的神兽，反问：“它不是也不忌惮你吗？”
唐小鸢摇头否认，说：“我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它对我并不是这样的。”她也费了不少时间才得到小白的信任。
神马仰望长空，发出了一声长啸，唐小鸢微惊，白翼马没有下一步动作，可见四下并没有危险。
唐小鸢不明白它长啸的意思，旋即听聂琉璃平静地解释：“你的小白应该是饿了。”她的话语间带着淡淡的自信。
唐小鸢一愣，下意识看向白翼马。
神兽慢慢移动身躯，低头看了看主人，冷厉的赤红眼睛令人生畏。唐小鸢抬头与它对视，却不畏惧，只是脖子仰得酸痛。
仿佛确定了她的安全，白翼马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展开洁白的羽翼，上半身向前微倾，起一势，腾地一下便飞起远去了。两道的冥府树哗哗直响，被震得飘开了好几丛花朵。
它飞往的是平日觅食的方向，唐小鸢了然，因而望住了聂琉璃，惊讶万分：“为什么你能明白它的意思？”
“万物有灵，用心倾听就可以了。”聂琉璃目色清明地看她一眼，一语道破她的不寻常之处，“就好像，世界上的非人者那么多，小白却只接受你作为它的主人，不是吗？”
唐小鸢惊讶了片刻，为什么她会这么说，会认定自己是非人者？难道，聂琉璃已经看出来了自己在和非人者共用一魂了吗？
聂琉璃不动声色地盯住她，目光明亮：“我是在一个月前搬来枯木山林的，常常宅在家里，所以没有多少人见过我。”
“一个月前吗？我想起来了，”唐小鸢回首，语气间带了三分喜悦，“那时候，昔山还很荒芜，还没有这么繁盛的冥府花呢。”
聂琉璃的眉心似乎跳动了一下，有些意外。
唐小鸢再次笑了起来，这一次却是面对聂琉璃的身后，这位紫衣的小姐姐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去，眼睛不觉变了变。
陆显迎面而来，面色沉凝，一双眼睛深邃内敛，而步伐稳健，走路的速度极其快，快得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聂琉璃听见唐小鸢欣喜地出声：“陆显！”
唐小鸢小跑地迎上去，看来很是高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陆显向她笑了一下，旋即望向聂琉璃，口吻转冷：“你是……”
紫衣的小姐姐举目看他，却只是沉默。
唐小鸢忙开口：“这位小姐姐姓聂哦，名叫琉璃，她是，是……”她对聂琉璃的了解却也言尽于此，不由得吞吞吐吐下去。
聂琉璃温婉一笑：“东边的山脚有一处小宅，那是我的住处，名叫月屋。”
唐小鸢疑惑。她怎么莫名就把住处都透露了？陆显还是不说话，淡漠地看着她。他对于枯木山林当中的人，其实不是很信任。
聂琉璃于是朝唐小鸢笑了笑：“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唐小鸢察觉气氛有点紧张了起来，很快地点了点头。聂琉璃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脚步，回头对唐小鸢说：“这座山上的冥府花，花不够大，很多都凋谢了，小鸢你如果喜欢看花，可以从这里往东北的方向走，那里有座小城名叫天伤，还是属于地府的管辖区，种着极品的冥府花。”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某种引诱，然而在陆显微锁着眉、唐小鸢怔忡的时候，这位新认识的地府邻居聂琉璃已然离去，行走也是飞快，和陆显一样，仿佛腾着云般，身子一晃，就抛开了十数排的冥府树。
唐小鸢扭头问陆显：“她刚才说，天伤城？”
“是地府给非人者设立的游览场所，其实并不是很繁华。”陆显只遥望那小姐姐离去的方向，断定，“她不是人，也没有妖气，你能看出她的真身吗？”
唐小鸢摇了摇头。
“不过，有件事情有点奇怪。”唐小鸢试着推断，“陆显曾说，白翼马是神马，而这位小姐姐比我更能明白它一举一动的意思。”
陆显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厉光：“这个人的身份，我得去查一查。”
唐小鸢心里一沉。
他们现在属于寄人篱下，虽然枯木山林的使用权并不贵，但最好还是不要惹出麻烦的好，因为这个地方具有公益疗养的性质，扰乱这里秩序的人，是很不受欢迎的，可能会被赶出去。
唐小鸢正想着，就听见陆显突然纳闷地问：“还有啊，你干嘛要骗我？”
她一惊，慌忙地辩解：“谁骗你了，只是山鬼已经被白翼马赶走了。”她这一句话明明已经露了馅。
陆显看她不承认，说：“狸猫阿七啊，你让人家来找我的是吧。至于山鬼，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刚好撞上了吧。”
唐小鸢想起此行的目的，看看身后一片空旷的山顶，才低声向陆显说：“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清静，想拉你来看看风景而已。阿七可不是故意骗你的，他只是没有办法拒绝我的再三请求，他是个大好人，你千万不要怪他。”
唐小鸢压低声音，转而又奇怪，再问：“等等，你既然看破了我是在骗你，还跑来做什么？担心我吗？”
“因为咱们还欠着一桩事。”陆显简短地说，转身往山下去，“走吧，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