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那些情深缱绻
安思源2019-07-22 10:063,361

  开席在即,身为主人家的王万元却突然出现在这破败偏院里,自然不可能是来看望四娘的。

  事实上,四娘说的没错,若不是听说段子七把那段家二小姐带来四娘这儿换衣裳,他确实就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他来这儿的目的很明确,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冲着段子七道:“听闻段家二小姐掉进池塘了,我来瞧瞧。”

  “承蒙王伯伯挂碍,她……”段子七欲言又止。

  王万元担心地追问:“怎么了?是不是磕到哪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说出来也不怕王伯伯笑话,我这妹妹患有痴傻症,时好时坏,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兴许是因为方才掉进池塘里的时候受了惊,突然就犯病了……”段子七煞有其事地溢出一声嗟叹,“原本是想带来四娘这儿让她先休息下的,可惜情况一直未有好转,恐怕是不太适合继续赴宴了,不知晚辈可否带她先行离开。”

  王万元在官场浸淫了数十载,历经过数次朋党之争,不仅能够全身而退,致仕前甚至还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谋个万年县县尉的职务,用“老谋深算”来形容他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段子七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干脆将计就计,试图想要先把唐九金带走,尽可能避免他们正面接触的机会。

  当然,他也就只是尝试一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事实证明了,王万元确实不好对付……

  “痴傻?”担忧神色从王万元的眉宇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讥诮,他冷笑了声,意味深长地道:“不知到底是段府尹好骗呢,还是说段府尹觉着王某很好骗?”

  段子七心头一惊,面上却依旧噙着微笑,“晚辈不太明白王伯伯的意思。”

  “那王某就直说好了……”王万元微微挑了下眉梢,毫无掩饰语气中的质问,“段府的这位二小姐当真是宁绾的女儿吗?”

  “这晚辈就不太清楚了,只是听我娘说她长得很像宁绾。”段子七避重就轻地回道。

  “你娘年岁也不小了,有些事怕是记得不太清楚,况且她同宁绾关系甚好,难免会感情用事,可你不应该啊……”王万元直勾勾地看着他,问:“你就没有怀疑吗?没想过要找人好好查一下那姑娘吗?”

  “她有宁家的玉佩。”

  “所以才更应该好好查一下,她是怎么得到这玉佩的?这很重要。”

  段子七轻轻蹙了下眉心,“听王伯伯这话,就好像认定了她并非宁绾的女儿,这未免有些主观了吧?”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我主观还是你和你娘引狼入室,一会见了她,试试便知。”

  “……”段子七感觉到了不妙,王万元的态度很强硬,丝毫都不像是寻求答案的样子,倒像是早就已经确定了答案。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也许他们干了同样的事——调查宁绾。

  很不幸,他猜对了。

  王万元已年过半百,到了这种知天命的年纪好些事都看开了也放下了,唯独只有宁绾——她曾是他命中的劫,如今化作了他心头的结。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有放弃追查宁绾的下落,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问一句“为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多前他终于有了宁绾的消息,可惜却是她的死讯。

  他曾去浣花溪那儿吊唁过宁绾,孤坟荒冢,葬着她和她女儿,苗寨里有不少人亲眼瞧见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入了土,不会有错的。

  换言之,段府认的那个义女绝不可能是唐九金。

  胆敢冒充宁绾的女儿,这就不止是段府的家事了,他无法姑息,何况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有宁家的玉佩。

  宁绾身子一直不太好,古话说“玉养人”,宁县尉特意寻了块好玉,找人雕琢成玉坠让她随身携带,那是她自小便不离身的东西,离开宁家后怕是愈发的珍爱了,又怎么会轻易给别人?只有可能是从宁绾尸体上扯下来的……这个想法让王万元情不自禁地握紧双拳,就凭她连宁绾的尸体都不放过,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她!

  一阵嬉笑声传来,打断了王万元的思绪。

  他回过神,抬眸看了过去,厢房的门被打开,率先走出来的是四娘,还是一袭铅白色的衣裳,王万元几乎每回见她,她都是穿着这个颜色的衣裳,跟奔丧似的,看着晦气,好在她今日是笑着的,不像先前总是死气沉沉的。

  只是,见到他后,四娘的笑容冻在嘴角,话音也戛然而止,双手无措的搅弄着衣角,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

  跟随在她身后的唐九金察觉到了不对劲,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几乎同时,段子七快步走到她跟前,低声叮嘱,“快装傻。”

  “啊?”不用装,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傻子似的,怔怔的,一头雾水。

  那一头,王万元却心如擂鼓,全然没有方才兴师问罪的气势。

  毫不夸张地说,他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年过五旬的人,像是回到了弱冠之年,仍能怦然心动、仍会方寸大乱、仍有许卿山盟海誓的冲动……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宁绾,也只有宁绾。

  是的,他仿佛看到了宁绾,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裳、腰间缠着艳红色的系带,这是数十年前的款式了,现如今已经很难再寻到,也不会再有姑娘愿意穿了。

  她及笄那日便是穿着这身衣裳,礼成后蹦蹦跳跳地走到他跟前,抚着赞者刚为她戴上的发簪,笑脸盈盈地问他:“好看吗?”

  他别开了目光,口是心非地说着:“丑死了。”

  若是还能重来该有多好,他想要告诉她——“真好看,好看到我恨不得立刻就把你娶回家。”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的举步,眼眶竟有些微红,蹒跚脚步透露出他的忐忑,微颤的双唇呢喃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名字,“绾绾……绾绾……”

  唐九金有些被吓到,本能地往段子七身后躲。

  “王伯伯……”段子七蹙眉低唤,见他仿佛有些回了神,便继续试探,“你还好吗?”

  “我……”王万元匆匆瞥了他眼,目光很快又回到了唐九金身上,眼波间流淌着眷恋,“像……太像了……简直…简直就跟绾绾长得一模一样……”

  这话让段子七蓦然一震,不敢置信地朝着唐九金看了过去。

  诚如王万元方才所说,他一直以为他娘是被感情左右了、又或者隔了太久已经记不清了,所以才会觉得唐九金跟宁绾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如若不是真的像,方才还质疑着她身份的王万元又怎会如此失态?

  相比之下,唐九金倒是平静得很,她从段子七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王万元,“您认识我娘吗?”

  “何止是认识……”要不是段子七挡着,王万元大概已经冲上前抓住她的手了,面前的阻碍让他稍稍冷静了些,“你叫我王伯伯就好,你娘可有跟你提起过我?”

  “从未提过。”她答得很果断。

  一阵失望朝着王万元袭来,可他仍是没有死心,“你再好好想想,我叫王万元,我和你娘曾有过婚约。”

  “这么一说……”九金皱着秀眉思忖了会,道:“我娘曾说过,有个童年玩伴在宁府后院的槐树下为她埋过一坛女儿红,说是等将来长大娶她过门时再启封、作为他们新婚之夜的合卺酒……那人该不会就是王伯伯吧?”

  王万元很是激动,眼眶里有了隐隐的雾气,“你、你娘还同你说过些什么?”

  “没有了,就这事还是她跟我爹闹脾气时说起的,后来啊,我爹特意为她建了个酒窖,里头藏了好多的女儿红呢,够他们喝几辈子合卺酒的了。”

  “……”王万元的面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王伯伯放心吧,我娘过得很幸福。”

  “……若是幸福又怎会家破人亡?若是幸福又怎会客死异乡?!”王万元终于还是失控了,厉声喊出了质问。

  唐九金仍旧噙着浅笑,不急不缓地道:“我娘说过,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如此,又何来客死异乡之说呢?”

  “……”

  “至于家破人亡……”她眸色一沉,口吻忽然凉了下来,“王士曹功不可没吧。”

  “你……”他刚启唇就被唐九金打断。

  “我舅舅数年苦读,进士及第,本该‘春风得意马蹄疾’,却被人构陷舞弊,取消资格,甚至终身不得参加科举,陷害他的人是与你交好的京兆尹。”

  “……”

  “官场失意他便只能去经商,不料却被冠上谋逆的罪名,落得个满门抄斩,这案子是你办的,就连最后的监斩官也是你。”

  “……”

  “收起你那些情深缱绻,我娘若是泉下有知,做鬼都会觉得恶心。”

  “……”

  “真当我是来吃你这粽宴的吗?我来就是想让你知道,宁家尚有一丝血脉尚存,羽翼已丰,随时能让你血债血偿。”

  “…………”

  王万元自诩见惯了大风大浪,可眼前这个足以做他女儿的丫头片子竟把他逼得哑口无言,甚至还有些慌乱,明明她神色平静、语气未有丝毫波澜,却像是已经举着刀抵在了他的脖间,好似真的能够随时要了他的性命。

  至于段子七,他还没回过味来,还在想着——她到底是谁?!

继续阅读:王之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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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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