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酒窖的路上,刘应鸣大致跟段子七讲了下他发现尸体的过程。
他几乎找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找到王万元,偶尔间发现了这座酒窖,一般酒窖都会建在这种偏僻位置,刘应鸣家也有,奇怪的是,酒窖的门开着,这不合常理,为了保证藏酒的温度和湿度,酒窖的门一般是常年关着的,这种时候也不可能会有人跑来取酒。
仔细查看之后他发现,酒窖的门锁是被人砸坏的。
段子七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的那把门锁,倒也不是什么很别致的锁,要砸坏它并不难……
“我当时就感觉不太对劲,立刻带着人进去查看了,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这条甬道的尽头就是个藏酒室,里头还挺大的,有不少酒坛子被打烂了,王万元的尸体是在藏酒室的角落里……”
段子七一行人正在穿过他说的那条甬道,确实是扑鼻的酒香,闻着都让人有些醉。
他保持着清醒打断了刘应鸣,“这么说,酒窖里头发生过打斗。”
“嗯。”刘应鸣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唐九金。
“怎么了?”段子七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刘应鸣抿了抿唇,思忖了片刻后,道:“大人还是先看一下尸体再说吧。”
段子七直觉刘应鸣的吞吐多半跟唐九金有关,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她眼,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满是迷茫。
直到瞧见王万元的尸体,她所有的困惑都得到了解答。
王万元是被人活活打死的,而她之所以只看一眼就能确定是因为——王万元的死状几乎和陈维一模一样。
气氛很凝重,只有王夫人的哭喊声在酒窖里弥漫,下人们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诧,谁也无法相信昔日那位不怒自威的老爷就这么死了,还死得那么凄惨。
段夫人也沉默了,看得出她很想安慰王夫人,却又着实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段子七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唐九金,那是一种充斥着怀疑的眼神。
这一次,段子七没再让唐九金碰尸体。
晏明来了之后,他还特意把她带到了酒窖外头,找了个偏僻角落,避开了王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人这是在怀疑我吗?”唐九金索性主动替他把话说出口了。
“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段子七犹豫了会,不答反问,“在所有证据都指向魏驿的时候,你为什么坚持认定凶手另有其人?”
“我没有认定,我只是希望他不是凶手而已。”
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段子七满意,他微微蹙了下眉心,继续逼问:“为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她想了想,道:“只是现在不方便说。”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可现在根本不是说故事的时候,何况她也不想当着段夫人的面聊这些。
她的这些顾虑段子七显然是不可能明白的,他咄咄逼人地道:“你不说要我怎么相信你?”
“这是两回事……”
段子七打断了她的话音,“我认为极有可能是一回事。”
“什么意思?”唐九金不解地看着他。
“四娘的目标是魏驿,而你的目标是王万元,看得出她对王万元毫无感情,也并不关心他的生死,你们完全具备达成合作的条件。你对这个案子的关心程度也有些反常,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你根本就是想把矛头引向四娘,让我们认为所有事都是她干的……”
段子七的话音戛然而止,可他显然还有话没说完。
唐九金冷笑了声,替他说了下去,“然后就像四娘灭了魏驿的口一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灭四娘的口,是吗?”
他轻轻挑了下眉梢,反问道:“不是吗?”
“大人……”唐九金深吸了口气,“你我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我是怎样的人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我现在是在跟你讲道理,不是讲感情。”他颇为生硬地回道。
“只有白痴才会跟女人讲道理!”
“唐九金……”他沉了沉气,“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不是凭感情就能洗脱嫌疑的。”
“大人的意思是要把我当犯人审了?”
“……”她就不能认为他这是在帮她吗?!
“好啊,那我们就来讲道理。”她暗暗咬了咬牙,把语气调整到他想要的理智状态,“我一整晚都跟你在一起,孙管家也能证明,我哪来的时间去杀王万元?”
“杀人未必需要亲自动手。”这一点他当然想到了,可这并不足以为她洗脱嫌疑。
“大人,办案是要讲证据的,敢问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我找人杀了他们的吗?还是说,大人打算仅凭‘作案动机充足’这一点就想定了我的罪?”唐九金哼出一记冷笑,“那您可真是讲道理呢。”
这语气让段子七很不适,他蓦地拧起眉心,“别阴阳怪气的……”
“大人。”
忽然有道轻唤声传来,打断了段子七的话音。
是晏明的声音。
他看起来神色很凝重,在刘应鸣的陪伴下缓步走到了段子七跟前。
还没等他开口,段子七就急不可耐地追问:“怎么样?”
晏明四下张望了下,确定周围没人后,他还是很谨慎,特意压低了声音回道:“确实跟陈维的情况一样,死因也是被人活活打死的,从尸体上留下的那些伤痕来看,凶手应该就是先前打死陈维的那群人。王士曹的身上也有很多拳印,我看了当时给陈维验尸的记录,有好几个拳印的尺寸是一样的。”
这个结论让段子七顿时觉得心凉了半截……
得是多大的仇才能将一个人活活打死?林归元杀陈维尚且有因可循,杀王万元又是何故?退一万步说,他们俩同样在朝为官,兴许有过节,可最重要的一点是——林归元不可能还在洛阳。
以林将军的身份,他若是离开营州那么久朝野上下必定会有风声传出,而段子七身为东都府尹也一定会有所耳闻。
换言之,他们之前的判断也许是错的,陈维的死有很大可能并非林归元所为。
如此一来,唐九金的嫌疑就变得更大了。
她必须得坦白一切,他才有可能找到突破口替她洗清嫌疑。
想到这,段子七转头朝着她看了过去,稍稍放软了语气,问:“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没什么可说的。”她撇了撇唇,赌气道:“大人若是怀疑我,大可以把我带回东都府审讯。”
“……唐九金!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抓你?!”
“大人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您是东都府尹呢,这洛阳城里除了那些个皇亲国戚哪还有什么您不敢抓的人呐。”
“有道理。”他暗暗咬了咬牙,转头冲着刘应鸣道:“把她给我铐回去。”
刘应鸣有些为难地看着唐九金,“二小姐,请吧。”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的是把她‘铐’回去!”段子七没好气地吼道。
“没…没这个必要吧,都是自己人……”
他厉声打断了刘应鸣,“谁跟她自己人!”
“刘少尹,你铐吧。”唐九金格外配合地朝着刘应鸣伸出了双手。
刘应鸣尴尬地笑了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朝着段子七看了过去。
段子七张了张唇,冷声道:“她都让你铐了,你还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而是不想沦为他们俩人怄气的炮灰。
眼见刘应鸣始终没反应,段子七愈发觉得生气,索性让手底下的人拿来了镣铐,亲自替唐九金铐上。
他的动作很轻,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伤了唐九金。
刘应鸣默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大人啊,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什么非得作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