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镖局确实不大,就一栋二进院的小院子,相比于普通民宅还是要大一些的。
院子里有两个男人正在练武,应当就是何蕊方才提过的另外两个镖师了。
听闻他们是来找潘湘湘的,那两个男人颇为惊诧……
“你们说什么?湘湘的朋友?!”光着膀子的那个男人一惊一乍地嚷开了。
他看起来比较莽,藏不住事的那种;相比之下,旁边那个人则要沉稳得多,虽然脸上也挂着惊愕之情,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打量着他们。
“是、是啊……”何蕊不太明白他的惊讶,“怎么了?”
光膀子迷惑地挠了挠头,转头看向身旁的师弟,犯起了嘀咕,“湘湘那性子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从小到大连个能一块玩的人都没有,这怎么就一下子冒出那么多朋友来了,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诡异啊!”
一旁的师弟也不接茬,只是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更确切地说,是在打量唐九金?
没错,就是在打量唐九金,尽管那位师弟掩饰得挺好,但这方面段子七是极其敏感的!
那人的视线不断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徘徊,却均未停留太久,可是每次看向唐九金时都会停留好一会。
段子七有些不适,蓦地将唐九金拉到了自己身后,噙着浅笑打破了这种奇怪氛围,“我们与潘姑娘是路中偶然结识的,听说潘姑娘也是洛阳人便就结伴同行了,途中多亏了潘姑娘屡次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刚巧今日中秋,我们便想着来探望一下她,也确实是我们唐突了,本该先送上拜帖再来的,还望两位见谅,能否帮忙通传一声?”
身后的唐九金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睛是放着光芒的,她发现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会觉得不管他做什么都好厉害的样子呢!
“哎呀,什么拜帖、什么通传的,我们江湖儿女不讲究这些……”光膀子不耐地挥了挥手,“湘湘和师父都在前堂呢,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这光膀子倒也爽快,转身便领着他们往前堂走。
何蕊很入戏,就在众人紧跟着举步时,她冷不丁地吼了起来,“林月白!你不许进去!”
林月白微微愣了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配合了起来,转身朝着她看去,理直气壮地问:“为什么?”
相较之下,何蕊自是没他那么会演,生硬得很,一字一句就像是在念话本里的戏词般,“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接近湘湘的!”说着,她看向那两个镖师,“两位兄台,麻烦你们看着他,他先前便试图对湘湘图谋不轨,幸好没有得逞,谁知道他的贼心死透了没有,万一一会闯进湘湘的闺房怎么办!”
“什么?!”光膀子怒不可遏地看向林月白,迅速把枪亮了出来,直指林月白,“你居然想对湘湘图谋不轨?!”
“我……”百口莫辩了啊!这个何蕊确定不是在害他吗?有必要解释得如此详细吗?简直就是把他往枪尖上推啊!
幸好还有唐九金在……
“啊……”她轻轻地唤了声,娇嫩声音里透着惊怕。
这喊声虽轻却还是成功让光膀子注意到了,他一顿,想来应该是吓到人家姑娘了,他连忙又把枪藏到了身后,目不转睛地瞪着林月白,道:“师弟,你带他们去前堂,我得把这个人给看好了!”
“诸位随我来吧。”师弟也没多话,转身举步。
三人相觑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
这个师弟果然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他边走边问:“方才那位公子当真曾想对湘湘姐图谋不轨吗?”
“这还能有假?当时的情况可惊险了,三更半夜的,他趁着大家都睡了便摸黑潜入湘湘的屋子里,幸亏湘湘是习武之人,及时惊醒,这才躲过了他的魔爪!”何蕊可算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愤怒情绪,让这段义愤填膺听起来更加真实了。
“那你们为何还要带他一块来?”师弟不解地问。
“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九金……”说着,她轻轻搂了下唐九金的肩,“就是我这位朋友,她身子不好,前些日子还受了伤,至今还没好透呢,那位林大夫是他们家给她请的大夫,她娘怕她有什么闪失,便让大夫随身跟着,话说回来,那个登徒子人品虽差医德倒是还不错……哎,说到底,长辈之命我们也不敢违抗,不过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那个登徒子靠近湘湘的!”
面对何蕊的絮絮叨叨、信誓旦旦,这位师弟就只有淡淡地回了句“原来如此”,随后便一声不吭,兀自领着他们往前堂走。
何蕊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段子七和唐九金——这个师弟不好对付啊!
嗯,这个师弟确实不好对付,但方才那位光膀子师兄看起来就不像是能藏得住的人了,兴许林月白能从他嘴里探出些事情来。
到目前为止,唐九金并未发现他们有丝毫的不对劲,潘湘湘好似真的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一般。
相比之下,反倒是他们看起来比较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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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七他们跟着那个师弟走了没多久便瞧见不远处有个婆婆正迎面走来,她手里端着个盘子,里头似乎是茶水,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有着不少岁月雕琢过的痕迹,谈不上有任何的保养,但精神气不错,走路的姿势分外挺拔,看着像是……习武之人?
婆婆见到她们后不由地一愣,询问起领路的师弟,“这三位是?”
师弟看了他们一眼,回道:“湘湘的朋友。”
“朋友?”婆婆的语气颇为惊诧。
师弟明白她的诧异,解释道:“嗯,说是途中偶尔和湘湘结识的,一块结伴回的洛阳。”
“这样啊……”婆婆扭头看了眼段子七等人,随即又看向师弟,“你去忙吧,我刚好要去前堂给老爷小姐送茶,我带他们过去吧。”
师弟默默点了点头。
待他离开后,婆婆率先举步,“走吧。”
这想必就是那位管账房的婆婆了,难得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也省得林月白再去找她套话了,可这话题该怎么且切入呢,毕竟他们是来看望潘湘湘的,对管账房的婆婆表现出太大的兴趣怕是有些奇怪,要知道她们先前的表现已经很奇怪了!
正当他们俩思忖着该怎么打开话题时,婆婆倒是先开口了,“我方才有些失态了,你们别介意,小姐她打小性子就孤僻,向来都没什么朋友,这还是头一回有朋友来找她。”
“不碍事的。”何蕊笑着道:“我听湘湘提过,说是镖局里头有个管账的婆婆,应当就是您吧?”
“嗯。”婆婆点了点头。
确认了这果然是她们的目标对象之一后,何蕊犯难了,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套,只好转头看向唐九金和段子七。
老实说,唐九金和段子七也没什么招,来这之前他们也只是想着先来看看情况,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婆婆又一次主动了,她笑呵呵地道:“其实我也不过就是个没什么用的老婆子,承蒙当家的和小姐抬举,这才让我帮着管管帐,到头来也没能帮上什么大忙,最多也就是尽量不出纰漏罢了。”
“婆婆,您谦虚了。”段子七抛了个话引子,随即瞟了眼唐九金,示意她接过去。
她倒是接得还挺稳,“就是呢!我见过的那些账房先生都是男人,还是头一回瞧见婆婆这样的女儿家管账房得呢,您这一身本领是跟谁学的呀?改日要不也教教我吧,我也想变得像婆婆那么厉害呢!”
段子七忍不住默默地冲着唐九金竖了竖拇指,表示赞叹,果然拍马屁这事非她莫属。
婆婆被哄得心花怒放,但面上仍然还是得要谦虚几句的,“这哪算得上是什么本领呀,同你们这些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比起来不过就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夫君教我的,他可比我厉害多了。”
“夫君?”唐九金暗暗地瞟了眼何蕊,怎么还冒出来个夫君了?也没听何蕊提过呀。
何蕊也是一脸的茫然,她非常确信潘湘湘说过他们家镖局不大除了她和她爹就只有两个镖师和一个管账房的婆婆了。
“嗯……”婆婆点了点头,嘴角含着浅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格外幸福的事,“我夫君与我是同乡,自小一块长大,虽然家境也很贫寒,可他还是通过了乡试,是我们村里头一个举人呢。后来,他爹娘给他凑了钱,让他去长安考会试。”
“他高中状元,然后负心了?”何蕊猜测道,毕竟通常的路数都是这样的。
婆婆默默看了她眼,“他压根没去。”
“为什么呀?”唐九金问。
“那年闹蝗灾,我们村受灾最严重,他哪还忍心一走了之。”
“那一届没赶上,下一届还是能去的嘛。”
“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谁成想他爹娘和我爹娘都没能撑过那次蝗灾,我爹临死前,他为了让我爹走得安心便娶了我,那之后我们俩便离开那个村子了。本是想去长安的,可惜这屋漏还偏逢连夜雨,途中遇到了劫匪,被抢光了盘缠不说,我夫君甚至差点没了命,幸亏当家的及时搭救。当家的倒是愿意给我们盘缠去长安,可我们哪好意思收,夫君便提出替当家的管账,赚取工钱。这一管就是六年,第五个年头的时候,他身子越来越差,是当年遇上劫匪时落下的病根,撑了一年多,最终还是没撑住,去了。当家的心好,让我在这儿住下了,还是按时给我月俸,可我总不能吃闲饭,幸好从前跟我夫君学过些管账的事,那之后便接替了夫君的活。”
这故事听得唐九金等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反倒是婆婆笑着安慰起了她们,“老天终究是待我不薄的,让我遇上了当家的和小姐,他们一直待我如亲人般。”
“嗯嗯!”何蕊用力点了点头,“湘湘时常提起你,说她娘亲走得早,幸亏有你照顾,你对她而言就是家人。”何蕊启唇道。
那之后基本都是何蕊在和婆婆闲聊,唐九金和段子七都鲜少说话,只是偶尔附和个几下,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止是那两个镖师,就连这位管账的婆婆瞧着也没有任何问题,潘湘湘好似当真与林雪青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说不上为什么,唐九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很显然,段子七也是这么想的。
俩人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未多言,没多会功夫就到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