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聊的也都聊得差不多了,唐九金瞧见了林月白正在前堂门外徘徊,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她用手肘轻轻拱了下身旁的段子七,段子七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推脱了午膳,而那头的潘湘湘也因为尴尬反倒是帮他们找起了告辞的借口。
临走时,何蕊不忘三令五申地叮嘱潘湘湘和她爹回头一定要来赴宴。
林月白看起来还是不死心,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把唐九金等人送至门外的潘湘湘,这直勾勾的目光让潘湘湘不由地皱起了眉心。
“看什么看!”见状,何蕊连忙挡在了潘湘湘跟前,冲着林月白吼了句。
林月白自然也明白,她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一切看起来正常一些,可现在他着实没什么心情配合演出,他就这么无视了何蕊的努力,目光仍旧胶着在潘湘湘身上。
段子七走上前,一反常态,状若亲昵地搂住林月白的肩,边把他往外拉边帮忙打圆场,“行了,林大夫,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回头再找就是了……”
林月白微微有些回过神,没好气地闷声咕哝了句,“段子七,我怎么就觉得你话中有话呢。”
“嗯,你懂就好。”他倒是也不掩饰。
那头的何蕊也正帮着收拾残局,“湘湘啊,安全起见,你还是别送了。”
“可是……”潘湘湘有些犹豫,“再怎么说也是客人,哪能连送都不送一下,一会让我爹知道了又要念叨我了。”
“哎呀,没事,你跟我们见外什么呀,再说了……”何蕊紧张兮兮地压低声音,轻声道:“谁晓得林月白那种变态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你还是尽量跟他减少接触比较好。”
潘湘湘瞄了眼正站在门外和段子七大眼瞪小眼的林月白,妥协了,“那好吧,我就不送了。”
“嗯嗯,回头一定要来啊。”何蕊又叮嘱了句。
直到有了潘湘湘的保证后,她才放心地离开了。
众人跨出镖局时,卓文宗和刘应鸣已经站在马车边等候了,见到段子七询问的眼神后,他们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来也一样是毫无收获。
眼下唯一有可能打听到些东西的人就只有林月白了,也不知道他跟那两个镖师都聊了些什么,总之,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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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里头人声鼎沸,可段子七他们这一桌却格外的沉默,尤其是林月白,其他人最多也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他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活脱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瞧着他这样,大家也就愈发不敢说话了,气氛很沉闷,何蕊很焦急。
时辰也不早了,难不成得一直这么耗下去?她鼓起了无数次勇气,试图想要打破沉默,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勇气就散了。
终于,林月白率先开口了,“我可能真的搞错了。”
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他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方才那两个镖师跟我说了不少潘姑娘小时候的事,无论是年龄、性格她都和我姐姐相去甚远。”
“如果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呢?”唐九金忽然启唇。
“嗯?”林月白不解地朝着她看去,“什么意思?”
她继续道:“如果那个镖局以及镖局里头的人都是安排好的呢?那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事先编排好、甚至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的。”
这种可能性确实也不能排除,于是,段子七突然转头询问起卓文宗和刘应鸣,“你们俩打听到了什么?”
“明义坊的人我们大多都问过了,这家镖局已经开了二十多年的了,当家的姓潘,妻子在十多年前病逝了,俩人育有一女,便是潘湘湘,坊里不少老人都是看着潘姑娘长大的。”卓文宗说着,转头看向了唐九金,有些无奈地道:“二小姐,我觉得你的推测怕是很难成立,他们就算很能搞出一个假镖局、做了个假户籍,难不成还能搞出个假的明义坊吗?”
“……”唐九金沉默了,这确实难度大了些。
唐九金都沉默了,可段子七却仍旧觉得狐疑,“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林月白的眼里甚至还放着光,这让段子七有些犹豫,毕竟那些怀疑更多的只是出于他的直觉,无凭无据,他该不该说出来?只怕是给了林月白希望,那之后若是失望会更难承受。
就在他犹豫之际,唐九金迫切地寻求起了共鸣,“你是不是觉得太顺利了?都不需要我们试探套话,他们就都主动说了,这才待了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镖局里的所有人我们就都了若指掌了,这一家子心未免也太大了。”
段子七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问题,太顺利了,顺利到就好像那些人早就知道他们是去干嘛的,也早已想好了该怎么应对,不等他们开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打消他们的怀疑。
“你们俩也太难伺候了,顺利还不好吗?这要是不顺利的话,你们是不是又得说他们心里头果然有鬼,所以才会对我们这么防范?”何蕊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要我说啊,人家不过就是健谈了些热情了些。再说了,他们不是也说了嘛,湘湘自小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难得有朋友去她家找她,那他们自然热情了,这事我最有体会了,小时候我爹非得送我去私塾,起先我也没什么朋友还成天被欺负,每天回来都闷闷不乐的,后来认识了子七和小宗他们,他们头一回来我家玩的时候,我爹娘也是热情得不得了得。”
“我记得我记得……”卓文宗频频点头附和,“还强行留我们住了两三天呢。”
“那不一样。”段子七道。
何蕊反驳道:“哪里不一样了?你倒是给我说说哪里不一样了?”
段子七看向她,“你爹娘不过就是留我们住了几天,并没有那么急不可耐地把你儿时的事都讲给我们听。”
“那不是废话嘛,那会我正儿时呢,还有什么可讲的啊。”
段子七白了她眼,“我说的是你更小时候的事。”
“不一样就对了。”卓文宗这一次是坚定不移地站何蕊了,他觉得段子七和唐九金魔怔了,疑神疑鬼的,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你们好好想想,何老爷是书画大家,跟开镖局跑江湖的那能一样吗?俗话不是说了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相比于何家,潘姑娘她爹不过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拘小节了一些而已嘛。”
这话确实有一定道理,段子七和唐九金相觑了一眼,沉默了。
见状,林月白打破了僵局,“阿九,段府尹,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安慰我,我没事的,去镖局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潘姑娘若真是我姐那自然最好,如若不是我也能接受,我不过就是想要个答案。”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何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回头要是再见到湘湘可别像刚才那样盯着看了,瘆得慌呀。”
林月白笑了笑,“不会了。”
这笑容里有苦涩、有气馁、还有一丝丝的绝望。
见状,唐九金忍不住扬起手,格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会查出真相,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见到我爹和你姐姐了。”
“嗯。”林月白怔怔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让人有些难以捉摸,“我信你。”
“然后呢?”段子七冷不防地问。
唐九金不解地转头朝着他看去,“什么然后?”
他并未理会,兀自看着林月白,问:“等找到真相之后,林大夫有什么打算吗?”
林月白眉头一动,反问:“那段府尹呢?等到真相之后,你有何打算?”
“我?”段子七轻笑了声,直言不讳地道:“娶妻,生子。”
“娶谁?”林月白咄咄逼人地问。
“唐九金。”他并没有打算刻意炫耀,但有些话必须得说清楚。
林月白转头朝着唐九金看了过去,“看来你也已经打算好了?相夫教子?”
她默默点了点头,没什么犹豫,也没表现出丝毫的不忍。
林月白窒了窒,片刻后,哼笑了声,重新看向段子七,道:“段府尹大可放心,待你们成亲之时我自会离开。”
“那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段子七端起面前的茶盏,“希望你能言而有信。”
唐九金表现得非常夫唱妇随,也紧跟着端起茶盏,“那我也敬你一杯好了,希望你能……”她想了想,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就连祝福都给得如此没有诚意!甚至也完全不过问他会去哪里!
不愧是唐九金,远比他所想象得更加狠心。
林月白最终还是把他们敬他的那杯茶喝了,也不晓得这茶楼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茶,分外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