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很官方，段夫人不太满意，段子七更加不满意。
他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知道她这是在害怕，担心她爹娘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义女变媳妇、兄妹成夫妻，也生怕这事传出来会连累了段家的名声。虽说段子七觉得她想多了，可他也不愿逼迫，就再给她些时日缓缓吧。
但当她这么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我就晚点嫁”，他果然还是很不爽，她是想要嫁给谁？！
“可是娘也不好因为私心就这么生生把你给耽误了呀……”段夫人溢出一声嗟叹，很是不舍地道：“前些日子余夫人还旁敲侧击地说起这事呢，余家虽不是望族，不过余大人如今在兵部任职，颇受皇上重用，余家少爷前两年又在战场上立了功，倒也确实前途无量……哦，你还记得余家少爷吗？上回你跟娘一块去上清宫祈福的时候遇见过的，他也在上清宫住过数日，听余夫人说，回去之后他就老念叨你，你当日是不是送过他一条帕子定情来着，他一直都贴身放着呢……”
“不、不…不是……”眼瞧着段子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唐九金也顾不得礼数了，连忙打断段夫人，解释道：“我只是有日夜里偶然间遇见他，见他手臂上有伤，便给了他一条帕子擦擦罢了，才不是什么定情之物！”
“哎，你这无心之举可让人家起了心思呀，我听余夫人说，他就跟害了相思病似的，有事没事就拿着那条帕子发呆，余夫人让我找个机会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也有意，那他们便即刻找媒人来……”
段夫人又一次被打断了，这一次是段子七，“她不愿意。”
段夫人其实早就察觉出他脸色不对了，却还是故意装傻，没好气地白了他眼，“你又不是九金，怎知她不愿意。”
“子七说……”完了，叫习惯了，情急之下就脱口而出了，唐九金赶紧改口，“子七哥哥说的对，我确实不愿意，我还想留在段府都陪陪你们呢，还是说……还是说娘希望我赶紧嫁出去？”
哟，这都已经叫“子七”了？
纵容她及时改了口，段夫人还是捕捉到了，而她那副生怕段子七生气急匆匆表明态度的模样也使得段夫人肯定了一件事——这俩孩子明摆着是两情相悦了呀！
她心里乐得很，但面上还是挂着愁容，“娘自然是不愿意你嫁的，可若是碰上好人家也是不愿意你耽误了的……哎，要不这样吧，过阵子何家要办个蟹宴，说是要聊聊子七和何蕊的婚事，听闻也邀请了余家，成亲的事先不提，你先去见见那余家少爷，交个朋友，了解了解，兴许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呢。”
段子七终究还是憋不住了，“行了，娘，别演了，再演就过了。”
“欸？”这话让唐九金一头雾水。
一旁的段夫人倒是气定神闲的，也不反驳，也没有被拆穿后的尴尬，只是扬着眉梢，静静地看着自家儿子，眼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我不演也成，自己乖乖交代了吧。”
事到如今，段子七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道理了，他言简意赅地道：“我不会娶何蕊，也已经同何蕊商量好了，蟹宴那日我们便会当众宣布解除婚约。”
“嗯嗯。”段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喜欢九金，我想娶她。”
“这样啊……”段夫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转头笑眯眯地询问起唐九金，“九金，你的意思呢？”
唐九金又不傻，事到如今她也已经看明白段夫人这是早就识破他们的关系了，若是继续欺骗下去反倒不好，她羞红着脸颊用极快的语速回道：“我也是。”
“你也是？”段夫人有些故意地道：“你也喜欢九金？也想娶她？”
“我……”她满脸的尴尬，心里头又忐忑得很，她着实拿捏不准段夫人的意思，这究竟是生气呢还是开心呢。
“娘，你别为难她了。”段子七已然开启了护妻模式。
“我这怎么能算是为难呢？你都说了想要娶她了，那我不得问清楚她的意思吗？”说着，段夫人又一次转头看向九金，语气仍旧是密不透风没有丝毫的情绪，“九金，你是怎么想的？”
这话问得只有头没有尾，只管她的想法，也不说她若是也想嫁会是什么后果。
唐九金下意识地握紧藏在桌子底下的双手，她想，后果也许会很严重，素来待她极好的段夫人可能会勃然大怒，甚至她还有可能会被赶出段府……
还没等她斟酌出还该怎么回答，段子七就蓦地站起身来。
“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的意思就是就是九金的意思。”他不由分说地拉起一旁的九金，“走吧。”
可是唐九金却犟了一下，脚步像是生了根般，立在那儿动也不动，她觉得这样不好，既是两情相悦，那凡事便该一起承担了才是。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夫人，我喜欢子七，我想嫁给他，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段家难堪，可是……可是还望您和老爷能成全。”
一片静默。
膳堂里头静得只剩下一旁下人们连连的抽气声。
唐九金始终抬着头，坚定地看着面前的段夫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相比之下，段子七则是完全不在意他家娘亲的反应，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根本就是求之不得，绝无可能反对；他在意的是唐九金的反应，虽说他们之间早已把话说开了，可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旁人面前这么坦坦荡荡地说喜欢他、想嫁他……
他觉得就像是被喂了一勺蜜，心里头甜得发齁，恨不能立刻吻住那张说出悦耳之词的唇。
记不清过了多久，总之对于唐九金而言就像是历经了许久许久，终于，段夫人启唇了……
“你个傻孩子，说什么难堪不难堪的，这哪是你该顾虑的事呀！娘这是怕你受委屈，外头的流言蜚语往后总是免不了要有，你要是就连在爹娘面前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以后可怎么受得住。”段夫人站起身，很是心疼地紧握住唐九金的手，这才发现这孩子的手心都已经湿透了，看样子是把她吓得不轻。段夫人有些自责，赶紧安慰，“别怕，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其他事交给爹和娘来处理，回头我就跟子七他爹去翻翻黄历，挑个最好的日子，你呀，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成了。”
“……”唐九金显然是已经傻了。
“说起来，过些天的蟹宴你还是得去的，到时候见了余家少爷你可千万别搭理他，我儿子好不容易争气了一回，可不能被别人截了去。”
“喂……”段子七有些着急地用手肘轻轻拱了下身旁的唐九金，“我娘在等你回话呢。”
唐九金终于回过了神，虚惊一场之后的松懈再加上弥漫在心头的感动，让她不由地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就连话音都透着哽咽，“不、不会的，谁都截不去……”
“哎呀，这怎么还哭了呀……”段夫人急了，“是娘不好，娘吓着你了，你快别哭……子七，你赶紧哄哄她呀……”
用不着段夫人说，段子七已经哭笑不得地把她揽进了怀里，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她的背，就像是在哄小孩子般，轻声细语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没事了。”
“呜……”没人安慰还好，这一有人疼吧，那就愈发收不住了，唐九金带着抽泣，断断续续，呜咽道：“我……我不难受……我只是、只是……呜……夫人……夫人对我太好了嘛……”
“什么夫人，很快就是你娘了，要不你现在就改口吧，我怕你回头叫不习惯。”
“……哪…哪有还没成亲就、就着急改口的呀。”被别人听到她还不得被笑话死。
“有啊，我就着急想改口叫‘娘子’了。”
“……”唐九金发现，段子七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段夫人也发现，她错了，大错特错，她从前怎么就会觉得自家儿子是个不解风情的木桩子呢？
这简直是太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