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叔!
高成栋微眯着双眼凝视着来人,片刻后,倏地睁了开来。
杨凡,顺天府的那位通判大人。当时在炭铺门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难怪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他怎么会来了这北地,还落得这般狼狈?
杨凡听到程言瑾这声杨叔,立时激动了起来,双唇颤动了许久,才能说出话来,却仍是断续的语不成句。
“程姑娘,昀将军,快去救昀将军。”
轰!
程言瑾倏地扑了过去,双手抓着杨凡的胳膊,脸上是毫不遮不掩的慌乱。
“他,他在哪儿?他可还好?”
所有人都听糊涂了,可看程言瑾这紧张的样子,也知道这人嘴里提及的那位什么将军,与程言瑾来说极为要紧。
别人可能听不出杨凡嘴里的昀将军是谁,程言瑾却很清楚,那是她一直在寻找的表兄,墨习昀。
墨家里将军多,因而墨家军的人为了不混乱,称呼上都会带上他们的名或者字,用以区分。可杨凡也如此称呼,还是让程言瑾有些讶然,转念一想,墨、杨、程,三大将门一向交好,她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杨凡不知道。
“不好,很不好,与他分开时,他身上的伤就开始溃烂了,人也时醒时不醒……”杨凡总算是缓了过来,说话也有条理了许多。
“我一直派人在寻找,找了好久,我还以为他……”程言瑾的双唇**着,有些语不成句。
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人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她总算是对姨母有个交待了。
“姑娘,有吃得吗?我们这些人,有三天不曾吃过东西了……”
程言瑾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吩咐兰总旗好生安顿外面的那些人,并扬声让人准备一份吃食送进帐中。
程言瑾见杨凡嘴唇有些干裂,回身从桌上倒了一碗水递了过去,“杨叔,先喝杯水再慢慢说。”
杨凡也不客套,接过碗就咕咚咕咚大口的喝了起来,一大碗水喝完,杨凡舔了舔嘴唇,才说了起来。
北境全线战起,所有将门都要有人出征,杨家门里青黄不接,根本无人可派。杨凡不愿待在顺天府里混日子,便自请跟着墨习昀出征,做了墨习昀帐前的随行副将。
黑裕关外那一战失利,得了将令后,杨凡正带人往外冲,刚冲到外围便见墨习昀受伤惊马,立时带人回身接应,掩护着他一路冲了出去。
墨习昀的马儿受了箭伤,又是一通不要命的狂跑,再加上墨习昀不停的使力勒缰,终于在跑出一百多里后勒停了战马。大气还没能喘上几口,便发现他们身后有敌兵追了上来。
一番拼杀,虽是冲出去了,却是一路都被围追堵截。初时他们还有一千多人,经过这连日来的拼杀后,只剩了不到五百人。墨习昀身上的伤本就极重,先是惊马狠跑了一通,又经过了几日的围杀,只是涂了些治伤的金疮药,没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也没能得到休养,身上的伤开始溃烂。伤口一烂,便开始起热,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混沌,时醒时不醒。纵是如此,只要敌人一来,仍会立时握紧手中的**,起身厮杀。
起初他们只顾着拼杀,不辨方向的突围,直到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深入了朵颜的地界。也是因为误入了朵颜地界,他们才发现所谓白马关的求援,根本就是朵颜布下的一个局。
先是用一封假求援信引出黑裕关与雾灵山的守军,然后让鞑靼骑兵在半路上伏杀。发现雾灵山守军按兵不动,没有上当,便又兵围黑裕关,一是断了雾灵山后撤的退路,二是可以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探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不论是朵颜还是鞑靼此来不是为了趁乱抢掠物资,而是为了黑裕关,似乎是黑裕关中有什么,可以让他们进犯密云,兵指顺天府。
他们只所以一路被围追堵截,就是想要擒住墨习昀,好以此来敲开黑裕关的城门。
发现了这点后,墨习昀果断决定,走山路绕行去雾灵山,拼死也要把这个消息送回去。他们冲出了层层截杀,眼瞅着再有几十里路就能到雾灵山,却发现朵颜大军陈兵雾灵山外,通往雾灵山的所有路都被堵了。
便只能藏在周围,伺机而动。
后来,发现朵颜大军有异动,探查到他们是要在夜间潜入大朗境内。墨习昀便借着夜色,玩了一出灯下黑,带着仅剩的两百人,混在了朵颜队伍的最后面悄悄跟着。一入大朗境,他们就找机会离队,一路往黑裕关来。
可他们发现通往黑裕关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有敌人,不是朵颜人就是鞑靼人,他们只有两百余人不敢露了行藏。
特别是知道了朵颜所谋,墨习昀死都不要落入他们的手里。
墨习昀身上的伤溃烂的厉害,平时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白日里刚醒过来,看了身处的地势后,果断决定与杨凡兵分两路。两人分别带队从相反的两个方向,绕回黑裕关。
所谓的兵分两路,不过是墨习昀想用他引开敌人的注意力,好让杨凡有机会回到黑裕关,将消息带回来。
想通了这一点,程言瑾的眼泪,扑簌簌不受控的直往下掉。
将门子弟就是这么刚强,宁折不弯的脊骨,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示敌以弱。他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在此之前,昀表哥明明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勋贵公子。若是姨母知道了,定是要心疼,可也会为骄傲,因墨习昀是她的儿子而骄傲。
“你们何时于何地分开?”
杨凡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径直走到旁边悬挂着的舆图前,先找到了黑裕关,然后再顺着大方向,手指停在了一处。
“戌时末刻,这儿,昀将军是往这个方向……”
程言瑾看了一眼杨凡指出的位置和方向,二话不说,喊上高成栋抬脚就往外走。
“姑娘,夜路难行,还是老奴走一趟,姑娘在营中准备些热水吃食……”
“不,我要亲自去,接表哥回来。”不待宋妈妈话说完,程言瑾已迈步走了出去。
不亲眼看见人,她不放心。先前没有消息,她还能耐着性子等消息。可现在有了准确的消息,她一刻都等不了,也不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