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走后，程言瑾搬了张椅子到炕前，坐下时手肘拄在了炕沿上，就那么微歪着头合眼养神。迷迷糊糊间，听见宋妈妈唤了一声，睁开了眼。
“姑娘，药好了，是先喂水还是先喂药？”
药。
一碗药，足足折腾了一刻钟，才算是喂进了墨习昀的肚子里，现在两人又开始折腾着给他喂水。
而此时，城外面也很是折腾。
不论是鞑靼那边还是朵颜那边，都被折腾的快要疯了。营地一直在被攻击，等他们想要还击时，却又找不到人，找不到人就不能还手。可当他们的将领带着人全神贯注的防备着遇袭的一边时，另一边又被攻击了，等将领带着人冲过去时，仍然是一个敌人都找不到。可营地里横七竖八躺着的阵亡兵士，又证明的确是有敌人来攻击过。
鞑靼主将急了，下令全线防备，仍然没用，该被攻击还被攻击，该找不到人仍然找不到人。如此往返无数次后，鞑靼人要被逼疯了。
营地中，回响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叫声，那是出离了愤怒的嚎叫，那是心底最深处情绪的爆发。
这一波操作，他们憋气带窝火，无比的憋闷，迫切需要寻找一个切口发泄情绪。
鞑靼人好战，被攻击，被袭营，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提起刀来战一场。可现在的情形是，他们是在单方面的被攻击，却是连半个敌人的影子都抓不到。
怎能不让他们憋屈，憋屈的快要疯了。
鞑靼的几个将领已经**在了狂暴的边缘，现在不论是谁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要不是鞑靼人，都会被他们当成敌人来乱刀砍死。
鞑靼这边是这样，朵颜那边也好不了多少。
高成栋与侯梓几乎同时抬头看了眼天色，呢喃了句，差不多了。两支响箭几乎是同时在半空中炸响，而伴随着响箭的炸开，朵颜和鞑靼两边都同时起了震天响般的喊打喊杀声。
程言瑾给墨习昀喂完水，又探了探他额上相对稳定下来的温度，抬脚走出了屋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半空中炸开的响箭，唇角缓缓向上勾起，绽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走，去城楼瞧瞧热闹。”程言瑾抿着唇自言自语了一句，抬脚向外走去。
站在**的城楼上，程言瑾负手而立，纵然是黑夜沉沉，城外除了震天响的喊打喊杀声，什么也看不见，可仍然压不住她的好心情。
喊打喊杀声，足足响了一整夜，程言瑾也在城楼上站了一整夜。
天色将将放亮，程鸿晖与程言书就带队到了城门外，远远看见站在城楼上的程言瑾，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自豪，还有一抹不敢置信。
无赖打法，这一夜，他们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赖打法。
在雾灵山的时候，程言瑾曾脱口说出，打不过，大不了就耍无赖。那个时候，不论是程鸿晖还是程言书都认为那只是她的一句戏言。
可经历了这一夜，他们才深刻的认识到，那并不是一句戏言，而是将兵者诡道，用到了极致。
程言瑾站在城楼上，远远便瞧见回来了一队人，及到近前，看清走在前面的是她的叔父与二哥时，转身就往城下跑。
一口气跑下城楼，一脸笑容的站在城门口迎接着他们，远远的就在上下打量着，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还好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处。
“叔父，二哥……”
“三妹。”程言书利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跑向程言瑾，伸手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这丫头，真是让二哥又惊又喜，两天三夜一直悬着心，生怕你不管不顾的带队冲阵，出点儿什么闪失。没成想你耍了好大的一个无赖，云淡风轻的站在这城楼上瞧热闹。”
程言瑾吸了吸鼻子，虽然分开不过是两天三夜，可在这战火漫延，敌人遍地的北地儿，对于血浓于水的亲人来说，哪怕只是分开一时半刻，也是焦心难耐。
“叔父。”刚要说什么，一抬头看见程鸿晖也下马走了过来，程言瑾规整的行了个小辈儿礼。
嗯，程鸿晖应了一声，抬手轻拍着程言瑾的肩膀，“不错，父亲和兄长可含笑九泉了。”
叔侄三人刚说了没两句话，远处又有一队人向城门奔来。
众人立即刀枪出鞘，严阵以待的防备着。虽然大局已定，可也仍要防着被打散的小股敌人到处乱窜。
离得近了，众人发现是自己人，才收了刀枪。
高成栋带队回来了，回来的人身上纵然是满身的血污，一双眸子也是晶亮晶亮，脸上更是挂着明晃晃的笑，浑然看不出打战了一夜的疲惫。
特别是赵千户，简直笑得像个二傻子，回城的一路上，全程都咧着嘴笑个不停，两边的腮帮子都笑酸了也仍然收不住，不时还会仰头大笑两声。
起初，大家还有些藏着掖着的偷笑，直到高成栋一句，想笑就放开了大声的笑，所有人就都压不住了。可像赵千户这样笑一路的还是少，一整队人里，也就他一个。
“姑娘。”高成栋两眼晶亮的走上前，冲着程鸿晖和程言书规整的行了礼。一转头看向程言瑾，却大声的喊着姑娘。
“高二哥，伤亡可多？”程言瑾翘着唇角，眼底压着笑意，像极了偷吃成功的小狐狸。
“粗略有几百人，具体数字还在点检。在敌人中间穿插时，用的多是我带来的人，他们灵活机敏。”
程言瑾上下打量着高成栋，看见他手臂上似是有伤，问道：“可还有哪里受伤？”
高成栋咧着嘴笑道：“没有，就手臂擦破了点皮，姑娘放心。”
高成栋见程言瑾不时抬头向远处看，知道她在等侯梓，笑着说道：“姑娘还得再多等会儿，猴子说，来一趟北地儿不容易，他得给姑娘准备份大礼。”
噗！
人人都将到这战火漫延的北地儿看成是磨难，偏他们说得这般轻省，还来一趟不容易。
程言瑾安排了人带队回城中营房休整，而她则一直站在城门外。她要等侯梓，亲自接他回城。
高成栋与程言书等人也留了下来，陪着程言瑾一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