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如此谈论皇族女子的闺中之事,若被皇族密卫查实,必定是死罪难逃。”也正是因为这样,洪盛旗当年虽然也猜测到了这一点,却并不敢声张,甚至不敢与燕福豫谈论这些,只是把秘密藏在了心底里。
“后来,福豫少爷被送出相府去静养,林姨娘自此与大小姐相依为命。”
燕福豫当年被送走,其实与晋平公主脱不了干系,但这其中隐情,就连洪盛旗也不太清楚。那时洪盛旗想抛开这里的一切,随燕福豫一起到他修养的地方去,可老太爷却并没有准许洪盛旗的请求,甚至没让燕福豫带走任何一个相府里的人,就连他最贴身的侍从都没能跟去。洪盛旗事后猜测,或许是老太爷察觉到了有人想要燕福豫的性命,却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
按理来说,没有了燕福豫的庇护,林姨娘和燕水云的处境明显更加危险了,可六年之中,她们母女却能相安无事,洪盛旗觉得这肯定与林姨娘所说的“每天为晋平公主描朱砂”有关。
燕水云听洪盛旗说了这些,想了想,又看看洪盛旗,问他,“洪大夫,想必你不会只凭这一句话和一些猜测就特意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吧?”
洪盛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讲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在燕福豫被送走之后,洪盛旗并不敢与林姨娘接触,因为原本在燕福豫身边伺候过的人后来都不见了踪影,洪盛旗害怕受到牵连。直到六年之后那一场大祸,林姨娘被囚禁,洪盛旗知道林姨娘恐怕命不久矣,他念及当年燕福豫对他坦诚相交,便想去见林姨娘一面。
“我自知身份卑微,肯定救不了林姨娘,就想在她临终之前见她一面,哪怕能让她给福豫少爷留下一两句话也好……”
哪怕是要做这样一件事,洪盛旗当时也是冒了性命的危险。
“也算是有惊无险,我在相府的地牢里见到了林姨娘。林姨娘得知我的来意之后,反而劝我不要卷入其中,更不要去找福豫少爷。我忍不住对她说了当年无意间听到她与福豫少爷所说描朱砂的事情,以为或许能帮她些什么,林姨娘却叮嘱我,日后无论如何断然不可提起此事。可在我走之前,她却又告诉我,如果大小姐有朝一日得以逃脱劫难,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无论是在何时,都绝对不可以再提起任何有关朱砂之事。”
燕水云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仔细想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林姨娘先是让你不要提起有关朱砂的事,后来却又让你告诉我,不要再提起有关朱砂的事……这岂不是自相矛盾?”燕水云问洪盛旗,“洪大夫,当时……林姨娘莫非已经神志不清?”
洪盛旗急忙摇头,“我见到林姨娘时,晋平公主尚未对她用刑,林姨娘本身也是心志坚定之人,当时绝没有神志不清,似乎也并没有过度惊恐。她先后对我说的话,我是如实转告大小姐的,也正是因为这些话之中有些矛盾之处,所以我才不得不将前后因果都对大小姐言明。”
看洪盛旗这样子,他应该不是在说谎。
燕水云再仔细琢磨,不管是曾经那个燕水云的记忆之中,还是在香菱口中所述,这位林姨娘都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在那种情况下,面对一个唯一有可能为她传递出消息的人,难道她会口不择言?应该不会。她所说的话,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开始对洪盛旗的劝说,应该是怕他因为这些事情引火烧身。也就是说,“描朱砂”这件事,确实足以让人陷入死地。
但是后来林姨娘所说的话又是什么用意?
设身处地的去想,林姨娘当时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死路一条。或许她也猜到了,不管是晋平公主还是老太爷,不仅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燕水云。那么,她劝洪盛旗的时候,极有可能是在绝望之下说的那话,她那时应该是认为自己和女儿都断无生路了。
可在洪盛旗走之前,也许她心中又升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燕水云毕竟是燕家的血脉,她觉得燕水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所以她又说出了“如果有朝一日大小姐得以逃脱劫难”这样的话。
如果燕水云能逃过一劫,林姨娘不希望燕水云再提起与朱砂有关的事。
难道林姨娘想到了燕水云会设法为她报仇,因此而查到与朱砂有关的事?
不可能。
燕水云马上否定了这样的假设。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曾经的那个燕水云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林姨娘也了解自己的女儿,所以绝不会对她有这样的期许。
如果燕水云不查,如果洪盛旗不说,那所谓“朱砂”的事情,原本就不该出现。
林姨娘为什么会让洪盛旗来告诉燕水云这样一件原本就不该出现的事?
让她知道描朱砂这件事,却又不让她提起这件事……
燕水云起身在屋中走了几圈,然后想到了一个解释,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让这矛盾变得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林姨娘知道,如果燕水云活下去,那么与“朱砂”有关的事情,早晚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出现,不知道会在何时出现,但林姨娘用了唯一一个传话的机会,想让燕水云不再提及此事。
她肯定是知道其中的凶险,她肯定想让燕水云避开这个凶险。
真正的事实是怎么样的,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知道了。可如果是这样,那么林姨娘这个前后矛盾的举动,就能够说得通了。
燕水云想通了这一点,又问洪盛旗,“关于此事,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洪盛旗摇了摇头,道,“原本我应该在大小姐刚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告知大小姐,可……时隔多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还当讲不当讲。若没有这次的时机,我或许也不敢再提及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