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顾文君怎么不安,审问还是循规蹈矩地进行下去。
杨如恩、杨茹茹、吕大等人一一被带了上来。
这几人之前都在牢房里关押过,受了不少的苦处,纷纷狼狈不已。尤其是那杨如恩,前一日他还是高高在上的衙令大人,今夜便成了阶下囚,这巨大的落差让他整个人都如丧考妣。
短短的时间内,便苍老了许多,颤巍巍地跪下。
这副模样,哪里还有当初那威风凛凛,算计顾文君时的狡猾阴险影子。
秦宸与秦捕头都看得很解恨。
唯独顾文君摇摇头,秀丽的芙蓉面上浮上一丝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算计这种作恶多端的官员,顾文是绝不后悔的。
而当杨如恩看到顾文君时,却浑身一震。
那双发散的瞳孔更是瞬间紧缩,死死地瞪着,恨不得咬碎顾文君的血肉!他想想也明白了,自己是中了招。
可就是不明白,顾文君怎么可能算得那么凑巧!
堂上私服出访伪装成高官的陛下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开口。
萧允煜薄唇微启,端得一副金贵模样:“招吧。”
顾文君心底不由得腹诽,那做官的哪有敢这样随意审的,陛下连做样子都不屑得学。
但稍一触及萧允煜的眼神,顾文君便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吱声。
不过萧允煜敷衍,堂下的人却都是瑟瑟发抖,只觉得这位被朝廷派遣来的大人气势可怖满脸阴冷,十分不好相与。
“大人!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奴家是冤枉的!”
那心性不善的丑妇杨茹茹第一个先哭叫起来,在衙役的押送下扑到地上嚎啕大哭:“奴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呀,奴家要见夫君家的人!”
到了这时候,竟然还妄想找那戴了绿帽子的夫君家做靠山。
不等萧允煜发话,负责此案的齐捕头呛声:“少说废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可却私自探监吕大,求了杨如恩徇私枉法,全京衙上下都看到了,捉了个正着,还说不知情!”
杨茹茹抖着一身的肥肉,还要狡辩:“不、不是的,奴家是清白的!奴家只是来看兄长的,至于要放吕捕头的事,奴家不知道……”
她之前还喊着吕大当情郎,现在为了逃避罪责,忍不住把自己摘了出来。
吕大气得涨红脸,壮大的身躯抖了抖。
“!”杨如恩则怒瞪一眼,吓得杨茹茹噤声。毕竟积威已久,杨茹茹和吕大都是发怵的。
被抓了,还敢当着陛下的面作威作福,顾文君心里知道,杨如恩这次是死定了。
但陛下冷笑一声,顾文君心里面又有些发虚。
顶着陛下深邃的凝视,顾文君根本不敢多做什么动作,但是审问到这里卡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向齐捕头递了个眼色。
她往杨茹茹身上努了努嘴。
齐捕头立即反应过来,从又蠢又恶的杨茹茹身上下手;“杨茹茹,实话告诉你吧,你犯了淫。贱的罪条,你与吕大偷奸的地方、证据都已经抓获。
你夫君家也一并告了你,告你不守妇道,犯了七出!就算你安全离了衙门,也要被抓回去浸猪笼!”
杨茹茹霎时间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不!不是的……”
这时再恐吓,“你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吧,这样大人说不定还能给你一条活路。”
效果便立竿见影。
杨茹茹嘴唇哆嗦两下,忍不住说:“不是我想的!是兄长派了人来叫我去衙门……这根本不是我的主意!”
“你!我什么时候叫你来了!”杨如恩气得脸皮发皱,差一点就要跳起来打死自己这个蠢货妹妹。
顾文君与齐捕头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那当然不是杨如恩派的人。
引来杨茹茹的,是乔装易容的齐捕头,把事情抖出去告诉杨茹茹夫家的,也是齐捕头。
杨茹茹的夫家本来就被欺压得厉害,现在知道杨如恩被抓落败,自然乐意落井下石,恨不得直接让这毒妇被处死。
等到杨茹茹一头撞进衙门的监狱,要放出吕大,齐成发再带人来个瓮中捉鳖,任由杨大人有一百张嘴,一千种计谋,也洗脱不清!
不是说不知情吗?
当场抓个正着,还怎么不知情!
但这些事情,肯定是不能让人知晓的,一切都是这些恶人,作茧自缚,被光明正大的齐捕头捅破了。
反正,跟她顾文君可没有半点关系。
而杨茹茹完全被算计进去了,却毫不知觉,甚至还觉得兄长否认是想舍弃自己。她慌忙指认:“就是兄长的意思,奴家就是一个妇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啊。
其、其实是吕捕头一直在替兄长做事,为了收买人心,逼得奴家前去侍候,奴家冤枉啊!”
听这话的意思,杨茹茹出轨偷。奸还是被逼的。
却也不想想自己的姿色。
吕大气得都快跳脚:“呸!老子是巴结杨大人才愿意碰你这身子肥肉,不然谁稀罕你这下。贱的丑婆娘!”
顿时,狗咬狗,一地毛。
杨如恩浑身发抖,却已经无力回天。
到了这份上,身边人一旦开始互相指责,很快就会抖落出接连不断的罪名,开了一个口子,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栽赃诬陷秦捕头、苛待老部下的事也被报出来,秦捕头的冤情终于得了伸张。
还有那些勾结贪污腐败的……
一个个,全抖出来。
听得坐在堂上的陛下面色越来越阴沉。萧允煜是当真想不到,这新挑出来的衙令竟然是这么一个不堪的货色,甚至还不如上一个!
他剑眉深锁,勃然大怒,抬手便将一旁的砚台抓起,精准地砸到杨如恩的额头上,“啪嗒!”
顿时,那额角便破了,血流如注。“啊!”杨茹茹尖叫一声,吓得不轻。
萧允煜却还道:“拖下去杀了,接连三族,都革了入仕的资格!”
其余人刹那间倒吸一口凉气,发出惊叫,这……这位大人怎么就判了杀人的罪,还要剥夺亲戚族系的为官途径!
这不合规矩啊。
“大人,这恐怕不妥。”齐捕头下意识便要劝阻。
顾文君连忙打断他,“没什么不妥的,大人判得好!这样的贪官恶官,就是该杀!”
皇帝要人三更死,阎王索命也不敢拖到五更。
齐捕头之后的前途有多远,就看今夜了。想要给陛下留个好印象,就千万别驳了陛下的意思。
她看出萧允煜气得不轻,铁了心要狠狠治,自然是顺着说。何况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被杀也是该死的。
满场寂静,昏死过去的杨如恩,惊吓的杨茹茹和吕大很快被拉下去。
至于其他的杨家人,例如杨啸杨鸣之流,连上堂问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注定了凄惨的下场。
不做官,考一辈子科举也是无用。
更遑论与顾文君相提并论。
杨家,真真正正完了。
秦宸和秦捕头听得怔楞不已,既觉得出气又觉得不对,还没想通呢,便也被衙役请下去了。原来是齐捕头僵硬半晌,反应过来,连忙示意手下清场,他自己也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不敢多言。
风一吹,齐捕头浑身一抖,才惊觉背后流了一身的冷汗。
场内便只留了堂上的“大人”和顾文君。
顾文君倒是也想跟着一块下去。
可是那从上方传来的眼神紧盯不放,如芒在背,任顾文君有天大的胆子,也实在不敢擅自离开。
她心跳乱了一拍。
扮演完“大人”,审完了杨家的案子,萧允煜这才昂首阔立地站起来。
但是,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并不轻松,反而布满了阴鸷,他声音冷沉:“这京城的官员,竟然都是这幅德行。杀了一个,换了一个,还是半斤八两。”
听到这话,顾文君定了定自己的呼吸,才缓缓道:“京城的官员就有上百,天底下的官员更是千千万万,人性贪婪,总有漏洞。”
萧允煜忽的走下台阶,逼近质问。
“是吗,那顾文君——你也会如此吗?”
顾文君立即便撩开衣袍,跪了下去,“在下自然不敢!”
“不敢?”萧允煜反问一句,“你说自己不敢,而不是不会。所以——你也会贪?!”
伴君如伴虎。
萧允煜的话锋一转,竟然成了考验和逼责!仿佛顾文君答得稍有不对,也一样会被拖下去杀头。
“贪嗔痴爱恨欲,皆是人的本性,文君同样是人,总会有经受不住的诱。惑。
在下以为,与其希望每一个官员恪尽职守,警醒自身,倒不如修改律法,完善审查监督,严加处罚,方可保证不贪不腐!”
萧允煜定定得看着身前跪拜着的人,冷郁的眼底深处慢慢浮上一丝柔情。他心中起伏不定,许久长叹一声,“倘若这官员都能像你一样,朝廷社稷也就不用愁了。”
“大人,在下不敢当……”
“你还叫我大人?”
顾文君红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终于惊觉,自己是真的又和陛下见到面了,还是那个冷酷无情却又心怀苍生的陛下。
她轻声道:“……在下,参见陛下。”
那凌驾于天下万物,至尊至贵的男人俯下。身,伸出一手将她拉起。柔荑被紧攥住,温热的肌肤稍微一相触,便一下子打乱了心。
顾文君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只觉得面颊生热,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但在萧允煜眼中,他只看到一个红着脸紧张的俊秀少年,钟灵毓秀,浑然天成。只是一个照面,顾文君便打破了陛下孤傲的自尊心和之前那些无畏的坚持。
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先低了头。
“文君,别与朕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