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鸢离开东流阁的时候,提着尉谨宴做的绘着竹影的灯笼,刚好照明用了。
至于她为何没有拿那合·欢花灯,一是尉谨宴开口寻要了去,二是她一个大男人拿着一盏合·欢花灯走在大街上着实不像样子。
因着今日是腊八,是以亥时人定之后,街上的人也不少。
奚鸢走在路上,刚好遇见卖糖葫芦的大爷那梆子上还有一串糖葫芦不曾卖完。
她拎着灯,想起了她和尉谨宴的第一次相见。
她记得街灯如昼,记得他惊艳的容颜,最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串糖葫芦。
“糖葫芦,我要了。”奚鸢掏出三个铜板,递给大爷。
那大爷连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才收拾回家去。
她手提着灯笼,手里捏着一串糖葫芦,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清脆甘甜之后,又蔓延开浅浅的酸味,唾沫分泌,感觉胃口突然就好了许多。
一口将那上头的那颗咬了下来,包在嘴里,轻轻地咀嚼,酸酸甜甜的感觉。
像极了儿时的滋味。
……
皇宫。
夜合宫。
往日冷清的夜合宫今日确如白昼一般,缤纷色彩的花灯挂满了宫里头的屋檐和走廊。
翟睿霖坐在夜合宫一颗合·欢树下,望着五彩斑斓的花灯。
这夜合宫内,每一盏花灯上的图案全都不一样。
每一盏花灯都是这个九五之尊的帝王亲手制作,亲手绘上去的。
如果有谁仔细地瞧,会发现,每一盏花灯上都有一个女孩,有天真烂漫的,有恣意张扬的,各有其态。
“云公公。”翟睿霖凝望着那廊下的花灯,正好是一幅女孩吃着糖葫芦的画面,那眉眼里全是明媚,神采奕奕,闪烁着光芒。
“你瞧着,她生气了吗?”
云公公看着翟睿霖紧锁着眉头,垂眸思索片刻后,方才回答:“老奴眼拙蠢笨,也揣度不出。”
翟睿霖冷哼一声,“朕瞧着,她倒是没心没肺,铁石心肠!”
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迟疑了一下,云公公又缓缓道,“老奴觉着,这性子倒是变了些。”
何止是变了些,那是变了不少!
从前的她,能忍得了看他对玉玲珑呵护体贴?能容得下被人灌酒?能够喝那么多酒还依旧头脑清醒,在刺杀中与刺客纠缠还能够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他拎起酒壶,兀自给自己斟满了酒杯。
抬手,仰头,一杯酒瞬间下肚。
烈酒入肚,他想起宴会上她那一杯接着一杯干的场景,潋滟的眼眸中尽是清冷。
翟睿霖望着这挂满花灯的夜合宫,脑海中是他日日夜夜赶着做出来的花灯。当时,一边做一边想着她瞧见这些花灯时那灵动的神情。
可是看到她对他毫不在乎的模样,他硬生生地没有留下她!
男人仿若是感觉一杯一杯的太过于麻烦,直接就着酒壶仰头畅饮。
酒顺着下颚淌下,将他的衣襟染上深色。
“啪”地一下,他将酒壶拍在桌面上。
酒壶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应声而碎。
“皇上!”云公公连忙上前,双手捧过被碎瓷片扎伤的手。
血汨汨而出,男人却仿若没有丝毫的感觉,“苏奚鸢,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朕对着来?”
“你要什么,朕都给你。乖乖听话,有什么不好?!”男人神色一凛,猛地抽回手,一甩袖,将桌上的杯子和残片尽数扫到了地上!
“你就当真以为朕舍不得动你?!”
翟睿霖眸底凝起风雪,寒风狂卷而起。
“朕便动给你看!”
……
护国将军府。
奚鸢踏进将军府的时候,常山便立马迎了上来,“我说阿檎,你去哪里厮混去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你怎还没睡?”奚鸢诧异地问。
“还能有什么?”常山四指握掌,用大拇指指了指他身后的广寒,“还不是某些人说你没回来,放心不下,非拉着我在这儿挨冻!”
奚鸢抬眸,目光越过常山的肩头,落在他身后的广寒身上,“让你担心了。”
“你的面具……”广寒疑惑地看向她那墨青色的面具上。
“哦,今晚皇上带静妃娘娘出宫赏花灯,遇到刺客。混乱之中,我的面具裂了。后来碰见朋友送了我一个。”奚鸢解释。
当时在东流阁,两人做好花灯,往里面放蜡烛的时候,尉谨宴突然像是终于忍不下去了一般,叫柯亭去取了一个面具来,叫她戴上。
想着那烟青色比较青嫩的模样,便就着墨汁给她上了一层墨色。
“阿檎……你有没有觉得……这面具……”广寒紧锁着眉头,凝望着她的面具,面露疑惑又纠结。
“这面具啊,本来是烟青色的,后来涂了墨。怎么?还是有些奇怪吗?”奚鸢取下面具,也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也自言自语道,“一向戴银色面具,咋一戴一回墨青色的,倒确实不怎么适应。”
“不是……”广寒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总觉得有点的感觉。”
“熟悉?”
奚鸢转动着手腕,将那面具翻了翻。
“也没,就刚刚那一瞬间的感觉。”广寒摆了摆手,“兴许还是不适应,或者……这个涂层墨,确实还有点丑的。”
“是有点丑。”
要是尤非白知道她拿这么一个丑面具来挡他的脸,估计得气得脸都变形的。
其实,奚鸢一直都觉得尤非白这张脸,可以艳压群芳。
也不知道是不是尤非白什么时候得罪了尉谨宴,非让他瞧着这脸左右不舒爽……
等下!
得罪……
糟了!
先前尤非白说过,他和尉谨宴同出现过在一个地方,还因此和尉谨宴结了梁子,所以尤非白才那般讨厌尉谨宴的。
那今日他瞧见自己……最开始那茶盏扔的对象,不是她……是尤非白!
那这顶着别人脸招摇的她,岂不是……
思及此,奚鸢的神色顿时下沉。
可是尉谨宴为何不揭穿她?
奚鸢的心一下一下地下沉,身体的温度也不断地下降冷凝。
“好了,管他丑不丑的,反正大晚上的,都看不出来。这天儿也不早了,既然等着阿檎回来了,我们就赶紧回屋睡吧!”常山打着哈欠,“我都快困死了。”
“除了吃就知道睡。”看着常山这模样,广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白了他一眼,“猪吗?”
“猪多好。每天等吃就好了,瞧着也富态。”
常山傲娇地哼了一声,还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
正站在奚鸢身后,准备抬脚朝前走的常山,那抬起的脚,脚掌还没落地,便见奚鸢跟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