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几天里。
临终医院变得异常忙碌，不知是不是春夏交替，气候潮湿，病毒细菌繁衍的原因，还是相约好一起离开的原因，很多老人相继逝去，苏武有些难受，很多时候他都在病房里与老人们交谈，听他们讲述过往的岁月故事，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里叨念着不舍得离开这个美丽温馨的世界，可却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闭上眼睛，永远不会醒来，别说那些长时间照顾他们的护工与护士会偷偷抹眼泪，就是苏武都很难接受这样结果。
都说美人迟暮，将军白头才是人世间最让人难接受的事，可又有几人明白，美人迟暮望铜镜，将军白头叹新甲才是身边人最怕见到的场景，如果苏武只是来医院熟悉下运作的过程，没有与老人们交谈交心，没有聆听他们最淳朴的教诲，苏武或许不会这样心慌神乱，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李道茹与白纯的离开，也许与亲眼见识过老人离开有关，不过这也是好事，两个娇滴滴的女孩子，能少见一次这样的场景也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她们能不能在未来的岁月里，度过内心的关卡。
刘勇见苏武脸色憔悴，知道他肯定不好受，对林佳使个眼色，林佳会意，走到苏武身边，轻声说道：“《论死亡和濒临死亡》这本书看过没有。”
苏武有些茫然的看着林佳，还是点头，作为一名心理师，这是本必读的书，林佳带着他走出病房，继续说道：“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是心理分析医生，她长期研究病人临死前的状况和心理活动，她主张坐在病人身边，倾听病人诉说的心里话，而她目的在于打破职业偏见，让病人说出内心深处的东西，你想想看，与临终关怀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处，她说人死前有五个心理阶段，分别是拒绝，愤怒，挣扎，沮丧，接受，从字面上的意思就可以很好的理解这五个阶段的心理活动，你只是看到医院病人最后一个心理活动，接受，他们接受死亡，甚至时刻准备好死亡，对于你来说，这是相当残忍的事，对于我也一样，死亡，本身就是残忍的表述，可是你换个想法，患者的家人，医院的护工护士医生，她们付出的感情不比你少，但她们为何就不会感觉难受，因为她们在死亡边上行走，亲眼见到死神来临，不是说她们已经麻木，而是她们与患者一样，很坦然的接受死亡，接受现实。”
苏武苦笑点头，他怎么会不懂这些道理，可是有些事不是靠别人说几个道理就能想通的，伊丽莎白‧库伯勒-罗丝的观点被人们接受，甚至成为常识，她让人们对死亡的看法转变，才促进很多人对弥留之际病人的关怀，苏武也能接受这个观点，但是当你真正与这些可爱的老人生活过后，想要一时之间转变想法是不可能的事，苏武知道这个道理，林佳也知道，甚至医院内所有老人与家属都清楚这点，因而林佳没有过多的继续说话安慰苏武，她对苏武有信心，知道他有自己的思想。
现在她能给苏武的只有时间与宁静。
她把苏武带到她的办公室，让他独自呆会，苏武看着林佳有些消瘦的身躯，有些愣然，他突然发觉这所医院里，每天都有人说善意的谎言，而那些老人从踏入医院那刻起，却非常相信‘说谎’的人，或许患者心里其实明镜般，只是不愿去戳穿而已，或许患者喜欢在这种安宁的谎言下度过最后的时光，林佳说的没错，患者以及家属都已经接受，他何必纠结这些，付出感情那是因为所有患者值得他付出。
静坐半个钟头，苏武又回到病房外，林佳对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苏武顿时放缓脚步，走到她身边道：“谢谢。”
林佳摇头，轻声回应：“不用谢，你应该知道，迫切的渴求长寿，不是所有老人的目的，老人们要的很简单，能体面而有尊严的逝去，这就是一种幸福，你既然想通这些道理，就更加要努力做好你的责任工作，未来的日子里，你要对他们更加关爱，务必做到不让任何一个人带着遗憾离开。”
“明白。”苏武重重的点头，林佳话语不多，但她所说的每句话，都对他大有益处，因而连忙保证：“您放心，等我开办的医院证件批下来，等我梦想中的医院办起来，就请您与刘院长亲自来指导工作。”
“瞎说，我那里有空去海城，你自己心中要有杆秤。”林佳话说一半，来不及说，就听到病房里面有人叫她，林佳急忙走进去，开门的瞬间，苏武看到里面有几个穿单位制服的男人，心中有些奇怪，患者死亡，为何会来单位上的人，是确认死亡注销户口，还是有别的原因，苏武不知道。
电话不合时宜的响起。
苏武急忙走到远方接听：“钱胖子，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听到这句话，瞬间有些失声：“果然有老板的气派了。”
苏武笑骂道：“说正事吧。”
随后就听到苏钱坤正声道：“医院证件没办下来。”
苏武愕然：“为什么？”
“说缺少选址报告和建筑设计平面图，别的资料都符合。”
苏武苦恼道：“有什么办法没有。”
苏钱坤道：“让圣恩公司去说，估计有戏，毕竟他们是投资方，而且信用很好，相关单位估计会先下发证件，毕竟如果你长期没有交过去选址报告和建筑设计平面图，人家也有权利吊销证件，关键是这类医院国家大力扶持，应该可行。”
苏武沉默片刻，就道：“那我现在联系李道茹。”
挂掉电话后，又拨通李道茹的电话，与她说了问题，李道茹很爽快，答应去公司，与公司人员一同去相关单位，苏武放下电话，走回病房边，很快就看到林佳刘勇陪着几位穿制服的男人走出来，苏武拉住林佳道：“林姐，我现在急需回到海城去。”
林佳没问缘由，就让他赶紧回去，顺便在楼下与院长打个招呼，苏武挥挥手，很快走到楼下，与转身返回医院的刘勇打过招呼后，就拦了车直奔机场。
直到凌晨才回到海城，苏钱坤开着他的车来接，在车上，苏钱坤简短说了在办证时与工作人员说的话，而后又笑道：“由于临终医院缺乏临终服务，很多人在生命最后阶段很痛苦，从病理学看，患者疼痛对身体威胁很大，特别是癌症患者，在死前基本上都会遭受剧烈的疼痛，有些更痛不欲生，这也是为何很多癌症患者会自杀的原因，临终医院就是关怀这些即将离世的人群，通过止痛护理等手段减轻他们的痛苦，以前不管在大城市还是小山村，都讲究‘优生优育’，对‘优死质死’漠不关心，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虽然‘优死’已经渐渐被普及，可是如何提高生命质量，如何让临终医院不再缺乏相信的关怀服务，或许还是有待解决的难题。”
苏武揉着太阳穴，这些问题他也知道，也与刘勇等人商谈过，但很可惜，目前没有很好的手段，就像他们医院的很多患者，基本上都是服务基本，服务心灵，至于有些真的疼痛难忍的患者，跟着难以照顾到，所以他才想过与别的医院合作，这样就能联通起来，让有些临终医院难以服务的患者接受正规治疗，药物治疗有的时候比心灵治疗更有疗效。
苏武问道：“让你收集的几家公私医院收费标准如何了。”
“老板，你也得给我点时间与人家打交道吧，我什么都手段都使了，就差以身相许。”一说到这事，苏钱坤就有些头疼，公立医院收费标准还算好了解，但是很多私人医院就不太会公开收费，苏钱坤想要得到这些信息，的确需要花点时间，苏武点点头，也知道苏钱坤难办，可他迫切想知道私立医院的收费标准，毕竟临终服务这块，公立医院动力不足，私立医院又没有相对的收费标准，这就造成很多私立医院会根据患者的经济情况适当性的增加各类费用，明明很多人已经濒临死亡，还要花费的巨额的费用，将心比心，苏武也不同意。
临终医院的定位本来就是以最少的医疗干预减轻患者的痛苦，同样也要减少患者的费用，而很多医院收费标准都是为治病赚钱而设立，以药养医不是他的目的，也是他绝不容许发生的事，他想要设立临终医院，就是见过很多无法治愈的患者，他们得不到专业的治疗和护理，只能痛苦等死，每每见到此类患者，他的心都很难受，加上他爸就是小病抗大病拖才去世的，苏武想让更多的家庭能安和走到一起，就算无法帮助家庭患者，也能给予患者巨大的信心去对抗病痛。
回到上善若水，苏钱坤本想离开，被苏武叫住，两人坐在门口一块石头上，苏武笑道：“这次去京城，我见到很多事，有很多让我身心颤动的事，所以也给予我更加的信心，要建设临终关怀医院，我国临终关怀本来就属于起步阶段，很多医院至今都没有申请设立临终关怀中心，申请的医院进展又慢，所以很多患者无法缓解生理上的病痛与心灵上的折磨，整个京城才有十几家临终关怀中心，至于独立的关怀中心更是少的可怜，据刘勇院长说，有些医院倒是做过关怀实验，可是由于服务次数与费用不挂钩，就放弃实验，从而也就放弃临终关怀中心的科目，虽然医院设立社么科是别人的事情，但我听到这样的话，还是有些悲哀。”
苏钱坤从车后面拿出水，递给苏武，问道：“悲哀什么。”
苏武无奈道：“我国现在有将近两亿老人，每年死亡人数也要不了几年就会突破千万，出去猝死因素，绝多数人在死前都会遭受巨大痛苦，得到临终关怀的人只占据很小的比例，明明都知道临终医院的需求很大，很多大型医院却依旧缺乏提供服务的动力，我悲哀的是明明知道原因，却不肯去改正，去改进，你说我该不该悲哀。”
“是该悲哀，但又能如何，你只能保证自己，哪里能去要求别的大医院跟你一样，大医院不肯去设立临终关怀中心，无非就是不成正比，成本高，收益小，临终医院主要以人文关怀为基础，帮助患者，可是大型医院收费标准就定在那，只有治病用药才会赚钱，如果很少用药，他们就会少很多收益，特别是现在人工费越来越高。”苏钱坤仰头看着天空，继续说道：“你看天上的星星，你能保证这些星星每个都大小一样吗？不能，所以你也无法要求别人根据你制定的标准去收费，别说你是个小人物，就算你是专门制定这些费用的人群，你制定下去的标准，别人会不会接受是一回事，会不会偷偷收取又是一回事，还有增加各类服务费等，你根本就无法做什么，只有自己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等你哪天让你的临终医院成为国内必不可少的一环，你才有这个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
苏武有些茫然。
苏钱坤拍拍苏武的肩膀道：“现在赶紧进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明天带你去找个人。”
“谁？”
苏钱坤向远方走去，挥手道：“明天就知道。”
苏武果然很听话的洗个澡，然后躺在床上，不过很快他就起身打开电脑，看着苏钱坤发给他医院收费的标准，看着这些熟悉，他有些咂舌，比如很多病痛患者必须用的阿片类药物，物一片就需百元，疼痛患者不那么剧烈痛苦的时候一天一两片，多的一天几十片，一个月就需要六七万块钱，而且医保不给报销，这让很多患者以及患者家庭无法承受，家庭条件一般的人，就会将患者接回家，然后等死。
苏武看完所有资料，只感觉那些数字格外的醒目。
这就是人们嘴里说的以药养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