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这几天都躲在酒店里。
他正努力把计划书给完善,李道茹来送点水果,就坐在一旁玩手机,就像她说的,这是他们大老爷们干的事,她有钱出钱,要力出力就是,但让她去看那一行行被标注或画圈的字,容易生鱼尾纹,南军也跟着过来,他的目的就很单纯,帮忙出出主意,说点苏武不知道的情况,其余时间眼睛都瞄着李道茹,苏武知道他的心思,更明白他的忧虑,也就不过多打扰他,有什么不懂的就上网查,等他们离开后,苏钱坤便拉着两个大箱子进入房间,利索的拿出箱子里的书和报纸,疑惑道:“你要这些旧报纸和杂志有什么用。”
苏武拿起桌边的矿泉水递给他,自己也拧开一瓶,咕噜咕噜灌了一口道:“没有多大用处,但也不代表完全没用,你帮我找找这些报纸内的大事,关于老人病死的文章,还有就是关于老兵现状的文章。”
苏钱坤有些奇怪,也没有继续询问,依照苏武的吩咐,整理旧报纸和杂志后,就仔细找文章,看到有用的信息就用剪刀剪下来,两人就这样陈默不出声的认真工作,不知不觉间到了傍晚,苏武放下手中的笔,保存电脑里的文件,伸伸腰揉揉腿运动几下,便看着同样仰着头歇息的苏钱坤笑道:“我去洗个澡,等下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苏钱坤点头。
苏武拿上箱子里的衣服就走到卫生间,不会儿就传出哗哗的水声,苏钱坤也坐在沙发上闭眼休息。
这时,门铃响起,苏钱坤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面色阴冷,苏钱坤问道:“先生,请问你找谁。”
年轻男子看着苏钱坤,皱眉道:“你是苏武。”
苏钱坤摇头,站在门口挡住想要进来的年轻男子,冷哼道:“先生,我不是苏武,你是不是找错人。”
他可不傻,如果是苏武的朋友,绝不可能是这种面色,而且他刚刚问话的时候,拳头有意无意的攥紧,配合上他阴冷的面色,说明他来者不善,苏钱坤怎么可能会让他进门。
“苏武人呢。”年轻男子不依不饶,听到水声,指着房间里面说道:“你让他出来。”
苏钱坤懒得理会,继续强调,语气冷漠:“这里没有苏武,你找错房间了。”
说完就想关门,岂料年轻男子一把撑住门,瞪着苏钱坤,冷哼一声:“就算苏武不在这里,我也知道你认识他,麻烦你转告他,让他不要在纠缠我未婚妻。”
苏钱坤目光异样,差点失声笑出来,看着男子悲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大哥,你看好你未婚妻不就是,干嘛乱咬人。”
“闭嘴。”年轻男子怒斥,而后认真打量苏钱坤,这才缓声道:“我想起来了,我们见过,你是小纯的同学,看在白纯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最好转达我的话,警告苏武,白纯已经与我订婚,如果他在纠缠白纯,我会卸他一条腿。”
年轻男子说完便转身想离开,苏钱坤急忙叫住他:“你就是白纯的未婚夫陈诚,难怪我看你有些面熟。”
陈诚霍然转身,看着苏钱坤点头:“在一次聚会上见过。”
苏钱坤从口袋拿出烟,陈诚摆手道:“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没准备给你抽。”苏钱坤耸耸肩,叼着烟道:“俗话说一回事二回熟,我们见过两次,应该算是熟人,既然是熟人,那么我有话就直说。”
陈诚目光沉凝,嘴角微微扯动,他很不喜欢苏钱坤这种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明白,不能随意动怒,更应该听人把话说完,阴着脸开口:“请说。”
苏钱坤有些诧异,满脸匪夷所思,粗黑眉毛跳动,心中赞叹这人挺有忍耐力,脸色也变得严肃,与往日嬉皮笑脸模样迥然不同:“第一,别动不动就说卸人腿的话,我和苏武都是乡下人,打架比你多,血流的比你多,所以你如果再说这样的话,我敢保证,你不会有好结果,第二,苏武没有勾引你未婚妻,更不会勾引你未婚妻,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白纯也比你清楚,所以嘴巴放干净点,第三,不爽的话,咱们比划比划。”
陈诚冷笑。
苏钱坤悠然吐出一个烟圈,道:“第四,滚。”
陈诚瞬间举起手,还来不及有动作,身后传来尖锐的叫声:“陈诚,别在这丢人。”
陈诚牙齿咬的咯咯响,却无力放下右手,苏钱坤忍俊不禁,看着走到眼前的白纯,无奈道:“你没告诉他,苏武是什么样的人。”
白纯摇头,看着陈诚道:“你先回去,有什么想问的事,我明天告诉你。”
陈诚紧跟着摇头,意思很明确,希望白纯与他一起离开,恰此时苏武穿好衣服,出现在众人眼前,刚才苏钱坤为他出头的话,苏武都听在耳里,心中一暖,拍拍苏钱坤的肩膀道:“没事,让我来。”
苏钱坤放下手臂,让苏武走到他面前。
苏武看着白纯,眼神柔和,又看看他的未婚夫陈诚,自嘲道:“你放心,我与你未婚妻是很好的朋友,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白纯攥着衣角,有些委屈道:“他看到你跟我通电话,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就偷看我手机,结果他私下找到李道茹,你也清楚,李道茹是什么性子,她是闲着无聊,巴不得有点乐趣的人,不好意思。”
陈诚听到白纯这样说,稍微细想就明白自己冒冒失失惹得白纯不高兴,但他心中却很高兴,因为白纯与苏武都很明确的说出两人的关系,这让他有些放心,歉意道:“苏先生,不好意思,我给你赔罪。”
苏武摇头道:“不用道歉,我这人光明磊落,用不着道歉。”
陈诚面色有些愤怒,他岂会听不出苏武这话中有话,但眼下他的确不能多说,更不能与苏武起争执,牵起白纯的手,看着苏武说道:“我想请苏先生吃顿饭,表达歉意。”
白纯身体紧绷。
苏武本想拒绝,但突然想到有些问题要与白纯相商,于是就点头道:“好。”
陈诚愕然。
心中暗骂苏武这人真没有风度,他牵起白纯的手,就是表达他不欢迎苏武去打扰他与白纯的私人晚餐,本以为自己随便做做样子苏武会拒绝,但却想不到他会这么厚脸皮答应,此刻他有些后悔,但已经不能后悔,也懒得继续说话,拉着白纯就转身离开,身后苏武与苏钱坤对视一眼,同时发出冷笑,关好房门,就跟了上去。
在酒店大堂,刚好碰到赶来的李道茹,从李道茹瞪目结舌的神情中,苏武猜到这个女人就是闲的无聊故意激陈诚来找自己,白纯已然发飙,拉着李道茹的手臂向外走去,嘀嘀咕咕在她耳边说了一大通,李道茹不时点头,时而又俏皮伸舌,苏武也有些想笑,走出酒店,坐在李道茹的车里,苏武还是开口说道:“李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捉弄我,行不。”
刚才在白纯面前唯唯诺诺谨言慎语的李道茹一听到苏武这句话,连忙拨弄秀发, 让自己显得更加妩媚,哀叹道:“我说帅哥,你这话就说的有点没良心,我可是为你好,你想想看,你这样什么时候能与小纯儿复合,我可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你们当伴娘呢,你怎么就不能让我如意,我让他那个长相惊险且阴奉阳违的家伙找你,本来就是让他见识下你,让他生出自卑心,最后离开小纯,她那个倔脾气,你还不清楚啊,别说九头牛,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想让她退婚,打断腿都不肯,所以只能从她未婚夫那里动手咯,说来你应该感谢我。”
坐在后座的苏钱坤适时点头道:“李小姐说的没错。”
苏武转头瞪着苏钱坤,而后拍着额头,连忙讨好李道茹:“李大小姐,您呐,心地善良,聪明伶俐,倾国倾城,我谢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
李道茹顿时笑靥如花,小声道:“不用谢,但是你必须请我吃饭,顺利帮我一个忙。”
苏武摊开双手,遗憾道:“没钱,也帮不到你的忙。”
李道茹深吸一口气,直接把车停在右边,怒眼相对道:“这个忙,非你帮不可。”
苏武索性闭上眼,默不作声,身后苏钱坤也无奈苦笑。
李道茹继续开车,跟着白纯与陈诚来到海城著名的浦东丽思卡尔顿酒店,李道茹指着酒店正门道:“看,你情敌上门不能羞辱你,现在就想用金钱羞辱你,怎么样,我帮你羞辱回去。”
苏武下车,警告李道茹道:“别乱来。”
李道茹撅着嘴,两根食指触碰,哀泣道:“你这人怎么没有任何同情心。”
苏武只是回应他一个后脑勺,苏钱坤下车,小声说道:“李小姐,我觉得你要想让小武帮你,就必须帮助他,他这人就是这个样子,只要你帮他,有事他准帮你。”
李道茹看着苏钱坤,换回那种冰冷表情道:“谢谢。”
苏钱坤腹诽一句吃不消,就跟上苏武,李道茹拎着包,蹦蹦跳跳跟在最后面。
几人乘坐电梯来到包间。
陈诚让服务员拿来菜单,随后看着苏武笑道:“苏先生可要多点些‘好吃’的食物,可不要为我省钱。”
李道茹连忙跟着说道:“是啊,还没给你们介绍,这位陈先生可是个大富豪,有钱的很,给他省钱就是委屈自己的胃,划不来。”
“你多喝点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白纯苦恼道:“陈诚,你说话能不能别这样阴阳怪气。”
陈诚微愣,随后笑着点头道:“自然。”
苏武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笑道:“给我来份赛螃蟹。”
服务员有些愕然。
李道茹等人也有些不明所以,螃蟹是什么她们知道,但是赛螃蟹还是不知道,只有苏钱坤憋着脸,差点笑出声。
“先生,您好,我们酒店没有这种菜。”服务员细想之后,还是开口说道:“要不,您换个菜,我们酒店有很多特色菜,比如……”
“不用。”苏钱坤打断服务员的话说道:“赛螃蟹就是炒鸡蛋。”
服务员大概明白是什么菜,还是默默记下,等其余人都点好菜,她才走出门,李道茹一只手撑着桌子,歪着头问道苏武:“帅哥,你这个人挺会难为人啊。”
苏武默不作声。
酒店上菜很快,都冒着热气,苏武也没什么胃口,陈诚也想刁难一下苏武,一个劲的和他喝酒,苏武看着白纯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态,对陈诚的看法也就好很多,刚才陈诚来酒店找他,那气愤的样子让苏武觉得他不是那么懂事,但眼下他看的很清楚,这个男人或许不是那么懂得人情世故,但对白纯那是打心眼的疼爱,苏武心中哀叹,白纯是个好女孩,能有这样一个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保护的男人喜欢,有什么不好。
本想开口与白纯聊聊他有些新想法,但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硬是随着烈酒灌入喉咙一起咽下肚子里,气氛不觉间被带动起来,苏武都感觉自己泡在酒桶里面,喝不下就去吐,吐回来继续喝,苏钱坤和陈诚估计喝的有点多,一个劲叫李道茹和白纯也喝酒,说什么喝水喝奶没什么意思,白纯尚且没说话,李道茹撸起袖子,就倒上一杯酒,但被苏武拦住,替她喝了这杯酒,还说她们还要当司机,别喝多酒开车容易出事。
白纯与李道茹对视一眼,就走出包间,吩咐服务员短些茶水来,两人就站在包间外,李道茹毫不避讳道:“有何感想。”
白纯眼神涣散,落寞道:“现实不是电影,也不是小说,苏武当年出国,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我总要生活下去,总不能活在幻想之中,说实话,他走的那段时间,我一边与他高兴的打电话发邮件,一边又偷偷流泪,骂他心肠真狠,狠心去国外,经过一段时间,我想通了,美丽的故事之所以是故事,那是故事的结局不如意,我与他曾经有过让人记忆深刻的故事,可是却也敌不过时间的推磨,人生百态,活着最重要,苦等半世,独留一生,这只是故事,我还没那么不现实,可能他对我还有些情分,但我明白,这只是见面时惆怅,内心有感而发的情分,作不得数。”
“隔海相忘。”李道茹嘘唏道。
“是啊,隔海相忘。”白纯无力靠在墙上,苦笑感叹。
两人走进包间,让几个服务员帮忙把他们送到酒店停车场,苏钱坤晃晃脑袋,看着被轻放进李道茹车里的苏武,笑道:“李小姐,麻烦你送他回酒店。”
白纯摇下窗户,问道:“你自己能行吗?”
苏钱坤点头:“还行,他们两是在较劲,所以喝的多,我偷偷用矿泉水替换了白酒,像他们这样喝,明天不上医院还是轻的,最好麻烦二位,给他们灌点解酒的水或则药。”
说完他就走出停车场,自己打车前往出租屋。
李道茹坐进车里,看着白纯道:“美人,你就放心我送他回酒店,你也知道,这一男一女在酒店,什么事都能发生的。”
“滚,我不信你,但是苏武还是相信的。”白纯说话间脸色有些红润,咒骂道:“赶紧送他回去,记住,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道茹摆摆手,开车离开,白纯同样跟着开出停车场。
苏武醒来时,瞬间叫道:“停车。”
李道茹看着后视镜,连忙停车,苏武打开车门,狠狠给自己肚子一拳,哗的全部吐出来,李道茹拿着纸巾和水下车,递给苏武道:“何必呢。”
苏武丢掉纸巾,用水漱口后,才松口气,捡起地上的纸巾放在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李道茹又重新开车,苏武菜悠然回应:“没什么何必不何必的,不是有句话嘛,酒品如人品,人醉之后容易说真话。”
李道茹瞪大眼睛,好奇道:“那你套到什么话没有。”
苏武默不作声。
李道茹又道:“那你是彻底放弃了。”
苏武打开车窗,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高楼,眼神有些异样:“我快到三十了,已经过了整日恩爱的年纪,我爸这么多年不怕苦不怕累,最怕我没出息,也只想我有出息,我也想的很明白,见到菩萨不一定要烧香,变成乞丐也不一定要讨饭,我这个年纪,还没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忆苦思甜还不适合我,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出一点成绩,让我爸明白他儿子定然会有出息,资本掮客金融巨鳄等人喜欢剑走偏锋,这样才能圈钱多,而我爸没教我这些,他教我的只有脚踏实地。”
李道茹默不作声,继续听苏武唠唠叨叨,虽然他说的话很难连贯起来,但李道茹还是认真听他说话。
苏武说他这些年都过的有点浑浑噩噩,不太明白明白亲情的意义,等失去后才后悔莫及,他还说他曾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但他也没有把握,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明白他的每一次错过都是丰富人生阅历,因而他不会半途而废,也不想中途退场,他还念出一大段书名,说这些书让他受益良多,让他打下坚实的基础,他也感谢他的亲人们,让他明白打拼出来的经历才叫经历。
李道茹看着已然睡去的苏武,心底叹息,有些人出生后就附带外挂,可以直上云端,但有的人却只能一步步往上爬,站在别人的肩膀,聆听别人的哀痛声,最后拉住上面人的鞋带,继续往上爬,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又有几人能‘为己’的资本,他认识苏武也有十多天,脑海中的印象他是一个话不多说,做事谨小慎微的人,没想到今日看到白纯与陈诚后,会有些迷失自己。
看来。
人就不能常年绷着,不然迟早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