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娉婷半信半疑之时，已经感觉到不舒服。
一种痛楚从腹部蔓延开，很快就传遍了全身，准确地说，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
大概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啃食内脏，每一个细胞都因此而颤粟，血液深处涌动出一股寒意，森森渗入骨头里，杨娉婷捂着肚子，缓缓瘫坐在地上。
周游的威胁，她本来不相信，但此时身体的感觉让她不得不信。她害怕了，不由得缓缓朝后退，紧张地问：“我真的会死吗？”
周游淡淡地回答：“今晚八点之前，否则必死无疑。”
杨娉婷忽得站起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歇斯底里大叫：“不，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小西怎么办？我要去医院，我得马上去医院！”
周游叹口气：“先不说医院里的设备能不能检测出你体内的银针，就算他们能，你有钱吗？你恐怕连拍一张CT的钱都没有吧！”
杨娉婷驻足，绝望一点点笼罩住她，自从小西生病以来，她就无法安心工作，再加上自己在星河夜总会干了七八年了，已是老面孔，而男人都喜新厌旧，年轻的莺莺燕燕多得是，谁还愿意再往一个半老徐娘身上花钱？
所以她今早给小西交上住院费后，口袋里就一分钱也不剩了。没钱去医院有什么用？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
杨娉婷幼年丧母，十岁那年父亲再娶，继母对她当着父亲的面对她很好，嘘寒问暖，背着她父亲就对她动辄打骂，各种虐待。
继母给他父亲生了个儿子，弟弟特别乖巧可爱，刚学会说话便整天姐姐长姐姐短的为了家庭和睦弟弟快乐成长，她不敢和父亲说继母虐待她，十五岁就借口给弟弟攒学费出来打工了。
她当初从乡下来陵城时，父亲给了她五百块钱，可临走的时候，被继母偷偷要回去了四百。没学历没技术的她一连两个星期都没找到工作，一百块钱早就花光了，她快要饿死的时候，被星河夜总会的老板梁姐救了。
为了报答梁姐的救命之恩，更为了填饱肚子不饿死，她留在星河当了一名小姐。她原名叫杨春兰，梁姐嫌土气，给改成杨娉婷，因为梁姐说她化了淡妆后，身上有一种古典美。
头几年因为她年轻貌美，生意十分火爆。攒下一些钱后，她辞别梁姐准备从良，结果被一个男人骗了，钱全没了，肚子却大了。
杨娉婷流过好几次产，医生说再流她就永远别想做妈妈了，所以她只能生下小西，为了养活小西，重操旧业。
在星河夜总会做了数十年，起起落落，她早已看尽了人间冷暖。幼年丧母的她受尽苦楚，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不想死的话，你就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并且说出背后指使你的人。”
周游递给杨娉婷一张纸巾，看了下腕上的手表，道：“别哭了，擦擦泪，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
那种比切骨挖肉还难受的痛楚越来越强烈，杨娉婷满脸是汗，犹豫了两三分钟，小声问：“你不怕成为杀人犯吗？”
“你有证据吗？”
周游无所谓地笑笑：“反正你死了之后，你女儿不但没钱给你请律师，并且，她没了妈妈照顾她，肯定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杨娉婷再次瘫软在地上，才刚止住的泪水忽得又如雨落磅礴，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尽。
她心里很清楚，周游说的都是事实，深吸一口气，她下定决心，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去网上澄清事实。”
……
张明龙站在二院医务处主任办公室门外，踌躇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敲门。
“谁啊，进来吧。”
得到吴爱华主任允许后，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办公室，然后将门轻轻掩上，恭敬地对何丽娟鞠了个躬：“吴主任。”
吴爱华诧异地愣住，呵呵笑起来：“你找我什么事？鞠躬干嘛，不会是古装剧看多了吧？”
张明龙走近一些，自我介绍：“吴主任，您还记得我吧，我是急诊科的小张，就是燕京医科大学毕业那个。”
吴爱华站起来，摘下眼镜，微眯着双眼打量一会儿，笑道：“当然记得，你是燕京大学高材生，博硕连读的人才，我当然记得你了。”
张明龙谦虚地摆手：“吴主任您谬赞了，我不算什么人才，我就是学业有成后，想为家乡人民做点什么，所以放弃了留在燕京附属医院的机会，来到咱们二院。”
吴爱华点头称赞后，问：“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吴主任，我……哎，算了。”张明龙面露犹豫之色，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句话，然后欲言又止。
吴爱华用温和的目光鼓励他：“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
“吴主任，我进二院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病人着想，一年到头很少休班，我前妻就因为我工作忙，又挣不着多少钱，所以和我离婚，带着儿子改嫁了。闹离婚的时候，我爸妈死活不许她把孩子带走，是我同意让她领走儿子的，因为我工作忙，实在没空顾家。”
张明龙说着说着，红了眼圈，声音哽咽起来：“上个星期我去超市买日用品，碰见前妻带着儿子，我激动地跑过去，结果儿子竟然叫我叔叔，还骄傲地告诉我他爸爸去给他买牛排去了。”
“唉，我这个父亲，做的真是太失败了。”
吴爱华有些惊讶，她没想到张明龙找她是诉苦的，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年女儿小的时候。
那时，她忙着竞选医务处主任，常常连续三四天在医院里留宿不回家，有一次回家碰上女儿过生日，她惭愧地走过去，居然被读初中的女儿驱赶，说她没有这么不顾家的妈妈。
吴爱华很是同情张明龙，劝慰他：“孩子大了就懂事了，我女儿小时候也和我不亲，直到大学毕业才懂事，你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要多关心关心他。”
想了想，吴爱华主动提出：“前一阵你们急诊科日夜忙碌，所有医生护士整整一个月一个班也没休，我可以放你两三的天假，去你前妻那里把儿子接来，陪他玩两天。”
张明龙一听，随即拒绝：“不，吴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爱华愣住，过了一会儿反问：“那你来找我到底是何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