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谁?”
洪杨氏盯着故问,就如择人而噬一般,问。
故问表情平淡回答:“说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披着袈裟、坐在寺庙、念诵经文的人,这么说来,你岂不也是所谓的魔子魔孙?”
“阁下这个‘也’字用的很妙。”故问微微一笑。
洪杨氏眼神立马变得更加阴鹜。
“其实佛祖跟波旬对话完毕之后,不光流泪,还说了一句话:末法之时,我的弟子会走出寺庙,红尘炼心,一世修成。这就是我跟阁下的不同之处了,我是从山上下来,走入红尘;而阁下是从红尘出家,坐进佛堂。我带着‘善’下山,阁下带着‘恶’出家。我的善使我进了红尘依旧慈悲无量,阁下的恶使得阁下坐进佛堂依旧为恶不止。”
“一派胡言!”不等故问的话说完,洪杨氏就粗暴的打断。
她身体剧烈颤抖,显然气得不轻。
从她开始试图用佛法反击故问,就注定失败。
昔年在海悲寺,故问就是有名的“舌绽莲花”。连许多念了一辈子经文的老和尚,都被故问反驳的哑口无言,干脆以后见了故问决口不提一句佛法。
甚至有个老僧被气得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发誓要直接圆寂,以便证明他的佛理才是正确的。要不是后来天心方丈出面,就要闹出人命了。
连专业人士都不是故问对手,洪杨氏,凭什么?
“老祖宗,您没事吧?”这时候,佛堂阴影里走出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多岁,一双三角眼就如毒蛇一般转动不停,左脸颊有一条轻微的刀疤,一直延伸到嘴角。
光影错乱之下看过去,就像是男人一张嘴,嘴巴直接咧到了脸颊上一样可怕。
“我没事,洪寿。”洪杨氏摆摆手。
而故问听到洪寿这个名字,瞳孔一缩。
就是这个家伙,差点废了小鸡!
“老祖宗何必跟这种人置气?待我出面一拳打爆他的脑袋,看他还能不能舌绽莲花!”洪寿眯着狭长的小眼睛,道。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身上明显有有股极为阴冷的气息传来。
可见此人不管从外表还是内心,都像极了一条毒蛇。
洪杨氏却微微摇头,道:“有的人你打的服他的身体,却打不服他的心。我洪杨氏治家向来以理服人,今天我倒是要好好跟他理论理论!看看谁才是魔子魔孙!”
说到最后四个字,洪杨氏眼中精光迸射,可见她有多么在意故问的这个评价。
“以理服人?”故问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有鸡眼小僧的事情在前,故问一定就相信了!
不过故问还是一副“请讲”的模样,任由洪杨氏为自己辩驳。
正如洪杨氏所说,有的人打得服身体,但是未必打得服她的心。故问今天不光要打服洪家的身体,还要打服洪家的心!
洪杨氏看故问一眼,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是和尚出身,讲经说法,我不是你对手。所以我们不谈佛法,就谈谈人之常情。无论佛法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佛法对于善的定义,总是明确的吧?”
故问点头。
洪杨氏一笑,一张老皱的面庞如一朵绽开的菊花。
“我洪杨氏,一辈子也没什么本事。就是年轻时候恪守妇道,收养了几个孩子而已;就是逢年过节,哪怕家里吃穿拮据,也定时定量发放施舍而已;就是养大的孩子没什么出息,当了海外洪门的西阁大爷而已;凑巧这个西阁大爷面对国家需要的时候,又出手帮助了国家一把而已。为什么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能够住这么大一座院子?还不是国家对我老太婆关爱有加?
你说我是魔子魔孙,请问,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魔子魔孙吗?
你说我是魔子魔孙,你问问佛陀答应吗?
你问问接受过我洪家施舍救济的人们答应吗?
你问问我那位养子答应吗?
你问问国家答应吗?!”
洪杨氏一字一顿,将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一瞬间,她的身上仿佛真的有一圈犹如佛光般的光辉在散发。
“老祖宗,您有佛光了!佛陀都为您鸣不平了!”洪寿见状,惊喜叫道。
洪杨氏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愈加自得。
罗璘看到这种怪异现象,不禁面色一变。
难道佛陀真的为这个洪杨氏鸣不平,显化神通了?
故问却表情漠然,忽然向左迈出一步。
就是这看似无关痛痒的一步,却立马将洪杨氏身上的异象扼杀。
那一圈犹如佛光的光辉顷刻间消散,洪杨氏还是那个洪杨氏,哪里有一点佛陀模样了?
“原来是阳光!差点被这个老太婆蒙了。”罗璘有点懊恼的道。
方才故问那一步,正好将阳光射入的角度阻挡,终结了洪杨氏身上所谓的“佛光”。
罗璘被洪杨氏气势震慑,却是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这一点。要不是故问揭穿,怕是罗璘就被蒙住了。
洪杨氏跟洪寿两人脸色都变得有点难堪。
故问看着洪杨氏,悠悠开口:“这就是你所谓的善?你真当别人不知道你所谓的恪守妇道不过是那座贞节牌坊一样的门面东西?
真当别人不知道,你所谓的收养孩子不过是为了帮助洪家传后?
真当别人不知道,你所谓的施舍救济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真当别人不知道,你家那位洪门西阁大爷所谓的帮助国家,并非无偿帮助,而是趁火打劫从国家那里打劫了一大笔资源?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去配钥匙,恰巧你也在。我当时就问了你一句话:你也配?!”
哗!
洪杨氏的脸色大变,她不明白,故问怎么会知道自己那位养子跟国家之间的交易细节的。
当初那位养子确实跟国家索要了一笔资源,才帮助国家完成了那次任务。
可是这是极为机密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被外人知道,故问一个区区山野小和尚,怎么会知道呢?
洪杨氏却是不清楚,故问不知道不代表故问没有渠道知道。
就在来之前,故问就已经从许曼那里了解到了洪杨氏那位养子的所有资料。
故问上前一步,不依不饶:“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觉得自己是天大的善人,从而遗忘了自己做过的所有大恶。
你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培养出了那位养子吧?就是觉得自己完美做到了‘为人父母’四个字吧?
遗憾的是,那都是你的幻觉!
比起你在国家困难之际将养子送到国外的行为,有人行为比你高尚了何止一万倍!
抗战时期,川军战士王建堂的父亲面临跟你类似的抉择,但是他没有像你一样将子女送出国门,远避风险。而是亲自将孩子送上抗击侵略的战场,并且亲手为孩子缝制了一面死字旗!
旗子正中间是一个斗大的‘死’字,右边写着:‘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
左边写着:‘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比其这位父亲来,你所谓的‘为人父母’到底哪里值得骄傲了?
为人父母?呵呵。
还是那三个字最适合你:你——也——配?!”
洪杨氏如遭雷殛,面色铁青,身体忍不住剧烈颤抖。
故问的话,就像是一把利斧,轻易的将她引以为傲了几十年的东西一斧劈开!
而且劈的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