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天气如此炙热,为何还要站在院中?午后时分,小厨房新做出来芙蓉糕,让翠环给你送过来尝尝,不是说最喜欢吃了么?”楚泠歌旁若无人的样子,简直是没有把庆余县主放在眼中。毕竟,在北辰宫中,庆余县主不过是顶着名分的空壳罢了。
前些年,凤知微无论是出于心善还是愧疚,亦或者是楚泠歌在京城中的忌惮,对她稍加照拂。
可是,这些都不能够成为庆余县主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的理由吧?凤知微微微蹙起眉头,对着楚泠歌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逼得太紧。留有一线余地,才能够让对方不至于狗急跳墙。对于兵法谙熟于心,楚泠歌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看不过去,庆余县主那嚣张跋扈的嘴脸。
“在城南别院中,曾经见到过楚姑娘,那时候以为京城中的王妃竟然有如此的气度和排场,心中还稍微有些疑惑。如今看起来,倒是明白了几分,原来是北辰国的公主,岂不是捧在手心上的,见到我,自然也是不用说什么客套话了。”庆余县主此番冷嘲热讽,楚泠歌当然听得明白。
两军交战,谁若是先动了怒气,便是输了。
毕竟,敌不动我不动,越是冷静才能够越是抓到对方的破绽。楚泠歌轻轻笑着,将凤知微按在贵妃榻上,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捏,示意不要着急,一切都交给她来处理。
“当日,在城南别院见到庆余县主的时候,我还不太明白,为何区区县主就能够在城中如此横行霸道,后来听闻,是娘亲始终照顾你长大成人,并且封了县主给你。若是在京城之中,这般养育之恩,自然是要报答的,可看着庆余县主这般模样,对娘亲倒是没有几分敬重,反倒是索取无度,我说的可是有错?”
楚泠歌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想起当初在京城皇宫中,贤妃娘娘对她的那些隐瞒和欺骗,更是说话带着几分咄咄逼人。庆余县主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态度,皱起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自小,你便是长在娘亲身边,虽然说是县主,可定北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对你不是敬重三分?”
“若是有心,你便是应该要数读诗书,虽然不曾指望着你能够像是前朝的重臣般,替娘亲分忧解难,却也不要造成困扰。可是庆余县主呢?我只不过是在定北城中生活了区区几月时间,便是听闻了不少关于你的传闻,烧杀抢掠,纵容府中的刁奴去欺压百姓,这般作为,岂不是在给娘亲抹黑?”
楚泠歌几乎是没有喘气的说着,眯起眼睛,步步紧逼的走到庆余县主面前。
就像是卓远所说,她们两人的面容倒是也有着几分相似,只不过眉眼之中,庆余县主多了几分狠厉,而楚泠歌虽然总是言语刻薄,刁钻冷漠,还是能够看出几分温柔。
院内,楚泠歌闭口不言的时候,空气都像是凝固般,没有任何人敢开口,甚至是从旁伺候的小厮和丫鬟们都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就会惹火烧身,到时候岂不是……麻烦一场。庆余县主呆愣住片刻,随后笑起来,抬起眼眸,直视着楚泠歌,慢条斯理的说道,“公主才不过回来几个月的时间,竟然对定北城中发生的事情这般了解,如此一来,是要将我县主的身份给夺了么?”
“县主的身份,是娘亲赐你的,夺走还是继续,与我倒是也没有半分关系。”楚泠歌冷笑两声。
浮名罢了,若是在意那些,楚泠歌又怎么会带着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从京城中逃离呢?她难道不知道,如今外面是如何传镇南大将军的么?说是为了美色,竟然叛国,谢渊那副假仁假义,更是善于算计的嘴脸,自然将所有的骂名都扣在将军府身上。
作为皇帝,谢渊不过是嘴上说两句,自己对将军府没有照顾好,才让楚楠雄心生怨怼。
百姓不明所以,自然也都是纷纷站在谢渊身边,曾经保家卫国的镇南大将军,一夜之间便是成为叛国贼,可见人心不古,倒是也有些凉薄可笑。楚泠歌曾经几次看到楚楠雄在月色下喝酒的时候,想要上前安慰,到嘴边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那些如今指着楚楠雄脊梁骨指指点点的百姓,似乎是忘了,当年饥荒遍野,挨家挨户都没有米粮能够饱腹的时候,是谁打开粮仓,去救急百姓。又是谁,在边塞频频有山贼战乱爆发的时候,去镇压,换来了如今的太平盛世?他们过得安逸起来,便是不念旧情,能够将往日承受的东西全部抛之脑后。
“自小,爹爹便是教导我,人要善良,将心比心,总有一日能够换来真情。可如今,我却慢慢明白一个道理,若是对本性便不会懂得感恩之人,就算是将肉挖下来给她吃,最终换来的也不过是被杀罢了,怎么可能被人感谢呢?庆余县主,你说对么?”楚泠歌抬起眼眸,瞬间凌厉起来。
庆余县主心里不由得一抖,她必须要承认,楚泠歌才是凤知微的亲生女儿。
凤知微与楚泠歌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雍容气度,是旁人没有办法相比的。庆余县主低头看着绫罗绸缎加身,她从来都不穿金丝锦缎外的任何衣料,定北城中胭脂水粉,钗环锦缎但凡是有新的,必定是送到庆余县主的府中。可那日在城南别院中,见到不过是穿着简单白色衣衫的楚泠歌,庆余就知道自己输了。
输的彻底,并且狼狈不堪。
“公主此刻对我说出这般话来,难道是暗讽我么?既然公主对凡事都清楚,那你是否知道,女帝为何会如此纵容我?即便我做出弥天祸事,也从来不肯责罚么?”庆余县主说罢,冷笑两声,说:“那是因为她对不起我!是因为我本该跟你一样的身份,我也是北辰国的公主,凭什么只有她能够坐在女帝的位置上,我的娘就不行,就必须要远嫁,与我连一面就见不到?”
庆余县主的声音凌厉,更是有些刺耳,楚泠歌听到后,回头与凤知微对视一眼。
原来如此,就说在七岁那年,能够陡然转型,自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风语,才会……
“我的娘亲,也是北辰国君的女儿,为何就不能够爱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人面前,非要作为婢女。既然生下我,为何又要远嫁给谢渊?还不是因为你们……你们逼着我和娘亲分离,既然是欠我的,就要还给我,不管我做什么,都要忍着……”庆余县主说完,楚泠歌拧起眉,歪着头,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到底是哪儿传来地谣言,竟然被庆余县主给听的真真切切。
果然,一传十,十传百,真相经过众多的口舌传到最后,就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凤知微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庆余县主的心里话,满眼都是不敢相信。凤知微自然想不到,原来庆余县主这些年,在心里竟然是如此怨怼自己,没有片刻的感激。
“首先,我要与县主说清楚的是,你娘亲和我娘亲同样身为北辰国君的女儿没错,可认不认这件事情,是国君才能够做主,与我娘亲又有什么干系?你难道要让我的娘亲跪在国君面前,以死胁迫么?”楚泠歌心里虽然觉得,这般说有点儿太过残忍,可事实却如此。
世上所有的事情,归根结底还逃不过一个心字。
两人若是不相爱,不管用何种方式,都没有办法将对方捆绑住,若是能够勉强,也不过是会在一日日的消磨中变得更加疏远。就像是北辰国君,酒后乱性,她若是真的将那宫女抬为嫔妃,在后宫中,怕是她也不会过什么样的好日子,到时候日日以泪洗面,更是……
“二者,你说是娘亲逼迫,才让你的娘亲没有名分只能够以婢女的身份在宫中生活。就算是我初到几日,都能够探听得知一二,你生在北辰国中,为何不仔细用那双耳朵去听听,用那双眼睛去看看?虽说是婢女,可若是她不愿,在宫中可是做过一日粗活?”
楚泠歌说到这儿,余光中看着凤知微的眼神也有些黯淡,似乎是带着几分泪光。
或许是想起了曾经的姐妹情深,为何会演变成今日的模样,谁都说不准吧。
“还有远嫁谢渊之事,是你的娘亲非要在当日伺候,北辰国君也曾经想过找理由将她留下,一切都是贤妃娘娘自愿……你说,她过的不好?可我是从京城之中来的,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都是,你不妨去随便抓住一个问问,贤妃娘娘在如今京城的后宫中,握着皇后娘娘掌管六宫的大权,谁人不知?”
楚泠歌说罢,看着庆余县主晃动的瞳孔,冷笑两声,“全部是她的一念之差,你又为何要怪在我的娘亲身上?”